“你说什么胡话!”淳嘉怒极反笑,指着隔壁安置十五皇子的偏殿,“十五尚未满月,你自己还没出月子,你就想着带上他远去藩国?朕给十五册封了么?你想带他去哪儿?他才多大?禁得住路上的风霜禁得住封地的清苦?还你一个人将他养的康健?离开朕身边,你自己能不能过的好好儿的也未可知,遑论庇护皇子?你也知道你也有这样的年纪了?却怎么还是这样不懂事,遇见事情就惦记着撒手走人?!还是你嘴上说着相信朕,心里却觉得朕也未必护得住你?!”
云风篁低垂眉睫,哽咽道:“妾身没有这样的意思。”
“那就好好儿的在这里呆着!”皇帝一拂袖,挥开她手,冷着脸,低斥道,“朕知道阿篁你素来聪慧,但这样以退为进的手段,往后少用……朕以赤诚待你,你也别总是这般作态,明白么?!”
见贵妃不语,只默默垂泪,他深吸了口气,到底没去安慰,而是摇摇头,转身离开。
皇帝出浣花殿时虽然面色微沉,倒还算冷静。
待回到太初宫,他命左右闲人退下,雁引觉得情况有点儿不对劲,正待上前劝问,就见皇帝抬腿一脚,将御案直接踹得从丹墀上翻倒下去!
第238章 邓澄斋:这好像是个机会?
“陛下!”雁引一惊,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之前淳嘉入内同云风篁说话是没让下人伺候在侧的,他也不知道贵妃同皇帝说了什么,以至于皇帝会这样生气。
此刻就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贵妃这些日子都在坐月子,却怎么又要开始搞风搞雨了呢?
“……”淳嘉向来自制力极强。
刚刚不过是突兀按捺不住情绪才有着爆发,此刻先是没有理会雁引,沉着脸,负手在殿上伫立片刻,才转过眼,淡声吩咐:“着人收拾下。”
雁引看这情况也不敢问:“是。”
他打发宫人收拾残局的时候,淳嘉则举步去了旁边暖阁休憩。
雁引思来想去不放心,悄悄儿命人去请了邓澄斋过来:“……还请邓大人多劝慰些个陛下。”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匆匆赶来的邓澄斋:“……”
本官得罪过雁引么?
应该没有?
那这阉货几个意思???
若是庙堂之事,不管是否棘手,通知他过来也还罢了。可这却是内闱之事,甚至还是天子跟贵妃之间的情趣失手也还未必呢,他一个外臣,还是年轻的外臣劝什么?
他巴不得自己就不知道这事情好吧!
邓澄斋一番腹诽,但寻思了下,觉得来都来了,若是转头就走,没准会得罪雁引,只得硬着头皮去暖阁求见。
淳嘉听说他忽然前来,还以为前朝有什么事情,尽管心情还未恢复,仍旧立刻整顿精神,命他进去。
“陛下,听闻陛下有些烦恼。”邓澄斋行礼之际打量了下,见皇帝一如往常,心里更是将雁引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种天子独自冷静会儿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凭什么喊他过来蹚浑水???
当他很闲吗?
此刻忍着走出去打死雁引的冲动,恭敬道,“臣故此前来,敢问是否能为陛下分忧?”
淳嘉闻言微哂,道:“雁引去寻你来的?他也真是多事。”
邓澄斋心道可不是么,嘴上则说:“雁引公公也是牵挂陛下。”
“朕方才有些思绪纷纷,如今已经没什么了。”邓澄斋不想干涉内闱,尤其不想掺合帝妃之间的恩怨情仇,淳嘉却也不耐烦让个外人听他这些心事,哂笑之后就敷衍道,“雁引胡闹,怎可为朕些许波澜,打扰臣子?你且去罢!”
“臣遵命。”邓澄斋松口气,躬身之后就待告退,但偏巧这时候雁引也走了进来,见淳嘉就要打发邓澄斋离开,忍不住匍匐在地,泣道:“陛下,奴婢自知不该贸然打扰邓大人。毕竟侍奉陛下是奴婢们的责任。只是陛下这些日子日理万机,原本就十分繁忙操劳,难得贵妃娘娘派人来请,本以为陛下回转后宫一趟,多少有些松弛。谁知道陛下回来之后,心绪反而更坏!奴婢不知道贵妃娘娘都与陛下说了些什么,以至于陛下这般震怒。可奴婢……”
淳嘉沉下脸:“够了!”
雁引十分不甘心的住了嘴。
邓澄斋则叹口气,他是真心实意不想多管闲事啊。
但现在,怎么说呢,雁引都嚷了这许多了,他要是个纯粹的外臣,此刻一言不发也还罢了。
可他不是。
他不但是皇帝信重的近臣,关键是,这个近臣的身份,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是皇帝的伴读,是从皇帝登基时候陪着淳嘉到今日的人。
少年时候的情分最是纯真坚实。
尽管君臣有别,但邓澄斋与皇帝之间到底不一样的。
否则他怎么会辅佐淳嘉联络摄政王对付纪氏?又怎么会被淳嘉破格提拔收在身侧委以重任?
所以邓澄斋对待这位天子的态度,注定不能够像单纯的臣子那样。
他与淳嘉,是臣与君,也是朋友,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这种亦臣亦友的关系是他的资历,但其中的分寸却也需要相当的拿捏。
比如说眼下这种时候,邓澄斋没法一走了之了。
他之前可能不知道细节,那么作为外臣不干涉皇帝同后宫的关系,是恪守礼仪;现在雁引都说的淳嘉这么辛苦了,他还能不开口?这都不开口,这心里还有天子吗?
邓澄斋遂凝重了神情,停下脚步,朝丹墀上一拱手,正色问:“陛下方才心绪不佳,竟然又是为了贵妃娘娘?”
“你别听这奴才胡言乱语。”淳嘉瞥了眼雁引,勒令他滚出去,方才淡淡说道,“朕刚刚是去看了一回贵妃,不过也没说什么。贵妃如今还在月子里,难不成还能给朕气受不成?”
“……”邓澄斋默然了下,他作为天子近臣,对皇帝的宠妃当然是不陌生的,当年的消暑宴上,他还跟云风篁照面,单独说了会儿话,最是清楚这位的狡黠机变。之后虽然都是公开场合才见到了,却也一直听着这位敏贵妃的扶摇直上。
知道淳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最初时候对云风篁毫无情意,甚至还想干掉她的,后来却越发的上了心,甚至怜爱万分了。
可未曾想到,天子对敏贵妃这样的容忍。
贵妃还在月子里所以不能给皇帝气受……这么说来的话,贵妃平素里好好的,就很能给皇帝气受了?
那小云氏这么厉害吗???
邓澄斋一时间有点儿迷惘,他定了定神,方才说道:“那不知陛下因何心绪不佳?”
淳嘉随口道:“昭武伯深沐皇恩,也不知道此番是否会顺利归来?”
还是那句话……倘若是外臣,或者是跟淳嘉感情不那么深厚的外臣的话,邓澄斋也就顺势被他带开话题,聊几句政务,差不多就该告退。
但他掂量了下自己跟天子的情分,觉得这么做的话,未免显得他过于小心谨慎,或者过于凉薄,总之未必是天子所喜爱的亦臣亦友。
毕竟只看淳嘉对妃子的喜爱就知道,他或者不是真正宽厚仁爱的天子,对于绊脚石从来心狠手辣,但对于自己人,其实还是很好说话的。不会因为只字片语的顶撞抵触就心生恶感,继而依仗权势地位碾压。
如此邓澄斋觉得,自己因为对皇帝感情深刻,心疼天子之下逾越些,淳嘉应该不会真的生气。
哪怕当场震怒让他滚,但事后应该有着补偿,而且不会动摇他在天子心目中的信任的地位。
于是他叹口气,说道:“陛下,臣侥幸自少年时候侍奉陛下迄今,虽然君臣有别,但多年相处下来,臣视陛下,岂能单以‘君上’二字概括?请陛下容臣说句不知体统的话:陛下富有四海,天下多少善解人意的美人争先恐后欲呈献君前,若是贵妃娘娘总是叫陛下郁郁不乐,陛下何不重开采选?算起来后宫也有些年没添新人了。”
语罢他保持着心疼皇帝的神情,心下却不免怦怦直跳。
毕竟要是这话叫淳嘉翻脸,事后再被贵妃知道,他可就完了。
好在皇帝虽然不是真的善良无比,对他认为的自己人还是很能容忍的,闻言没动怒,只笑叹道:“月庭,你既然是跟了朕多年的老人,岂不知道朕并非贪图美色之人?”
如果他只是重美色的话,云风篁原也不是最美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