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依伊浅浅笑了笑:“好,我尽量吧。”
挂了电话,肖依伊抬眸看过去,顾昭明已经撂了手上的茶杯,目光从她的手机上收回,安静地看着她。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问。
“你呢?”顾昭明反问,“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顾昭明注视着肖依伊的目光,想从其中分辨出一些情绪,真的没什么可说吗?他可能会死,哪怕是怨怼,是不屑,甚或是大仇得报的畅快和幸灾乐祸,但那双眸子始终如一谭静水,波澜不惊。
肖依伊想了想,回说:“祝你早日康复吧。”
“谢谢。” 顾昭明微仰着下巴,依旧用些许的傲慢掩饰心中的怅然。
“那我先走了。”肖依伊拿了包,起身离开。
快到楼梯口时,她听到顾昭明在她身后唤了一声:“依伊。”
肖依伊转身看过去。
顾昭明侧身靠在椅背上望着她,一只手握着桌上的茶杯,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生日快乐。”
肖依伊有些茫然,还是回了他一声谢谢,转身离开。
顾昭明转头望向窗外,未几,肖依伊的身影从店门走了出来,她拿出手机似是看了一下时间,然后走向她来时的方向,步子不紧不慢,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第三十七章 初心
顾昭明的初恋始于高二,但对方其实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他了。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同校不同班,基本上没说过话,只是每天上学放学,那女孩儿总会很巧合地与他同行,不论他早还是晚,都能看到她远远地跟在他后面,如果他看过去,她便慌乱地望向别处,小女孩儿的那种喜欢,真的是藏都藏不住。
高中的时候,两人成了同班,座位也离得近,她会借口请教问题,在他讲题的时候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他抬眸看过去,她便满脸通红地低头看卷子;她的午饭总会装得很满,然后借口吃不下,分给他一个鸡腿或几颗肉丸子;球场边她总会第一时间冲上来给他送水,冰镇可乐或芬达;知道他偶尔会犯低血糖的毛病,她的笔袋和兜里永远都会装着几块糖。
他怕影响学习,也曾暗示婉拒过,但她的锲而不舍最终还是打动了他。在一起之后,她对他比以前还要殷勤,同学玩笑说她是二十四孝女友她也毫不介意。他劝她不要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甚至给她定了详细的计划表,拉着她一起学习,但她的回应多半是敷衍。
虽然她不是很努力,但成绩其实不算差,考个本科应该不成问题,但高考时发挥失常,成绩才够专科线。他劝她复读一年再考,她说即便她复读也不可能考出去和他一个学校,所以专科本科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上大学之后,顾昭明见识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他发现自己拼命争取的,在旁人那儿却唾手可得,甚至是有些人的退而求其次或不入眼。他愤愤不平却无济于事,他握在手里的筹码太少,成绩是他被这个现实社会接纳的唯一一块敲门砖。
也是上大学之后,他和女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她和他说的,来来回回就是那些情情爱爱的事,谁和谁吵架了,谁和谁和好了,哪个同学失恋了,哪个渣男劈腿了,然后就是无休止的探问和查岗,好像所有人都和她一样,脑子里就只有恋爱那点儿事儿。
不过没等他提分手,大二寒假时,女友就先开了口,说在他这儿得不到安全感,一直以来都是她单方面的奔赴,她累了,不想再跑了。那天两人和平分手,他反思了两人交往以来的点点滴滴,确实感到歉疚。只是戏剧性的,没出一个礼拜,他便在街上碰见她和新男朋友手挽着手上了一辆奥迪A6。
她的新男友他也认识,曾和他们一个高中,水务局局长的儿子,家里开了几家小超市,在当地算是有权又有钱。她后来打电话跟他解释,说新男友确实追她小半年了,期间也送了她不少东西,但她都没收,她没劈腿,也不是看对方的条件,只是想找一个爱她更多的人。
她所有的解释在他听来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被劈腿的恼怒与难过,只是特别的沮丧,那样一个单纯的恋爱脑姑娘,也抵不过现实的诱惑。
那之后,顾昭明没再谈过女朋友,初恋的事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谈爱的资本。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和社会活动上,本科毕业后考了研究生,毕业那年顺利考上了公务员。
接下来的数年,他几乎是一个人干两三个人的工作,他没有关系背景,只能靠自己的努力获得认可。对于爱情他并没有太多的憧憬,甚至连恋爱的兴趣都提不起,他预想的婚姻,就是在领导为他介绍的对象里选一个综合条件最好的,最好能对他的仕途有助益,外貌和性格基本过关就好。
喜欢上肖依伊是计划外,她最初甚至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结婚了。
顾昭明初见肖依伊,是她办理入职那天,刚刚换了高跟鞋从车上下来,红裙摇曳,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进单位大门时,就看到那辆白色宝马530停在楼门右手边的停车位,尽管楼内职工也有同款车型,但他不用看车牌也知道不是楼里职工的车,因为楼内没有人会傻到停占领导习惯的停车位。
两人一起进的电梯,他按了自己的楼层,问她去几层。
她答说七层,谢谢,然后回了他一个短暂又寡淡的笑容,她皮肤很白,眼尾微微上翘,不是那种艳丽的美,是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的清丽。
他平时很少与陌生人搭话,但那次却多了一句嘴:“来办事吗?现在离上班时间还早。”
“没关系,我在门口等一会儿。”她仍只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仅仅是维持礼貌,明显不太愿意和他这个陌生人交谈。
他没再开口,只是想离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她穿着那双高跟鞋,大概不会太好受。
再次见面,是两三周以后,她入职后直接被借调到机关,由她的老科长带着转科室。虽然她换了低调的穿着和发型,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笑说:“我们见过。”
他提了在电梯里的初遇,换得她一脸的迷茫,不是装模作样,显然是真的不记得他了,她的神情中满是歉意,甚至还带了些尴尬与局促,他笑笑说不要紧,以后会常见。
还不及他对她有太多的想法或行动,他便知道了她已婚的身份。随着她的入职,她的所有背景关系很快就被普及得人尽皆知:肖国民的侄女,肖国成的闺女,梁建业的儿媳妇儿,甚至她爸和她公公的发家史。
在体制内工作就是这样,认识一个人时不是先看他的学历、履历和能力,而是尽快掌握他的家庭关系和社会背景,就算不是为了巴结利用,也为了别不小心说错什么话,得罪了谁,沾亲带故的太多,就怕你对着吐槽领导的那个小科员,是不是就是领导本人的亲戚。
可能是初见时那袭红裙给他的印象太深,所以尽管知道她已婚,他还是忍不住对她多了一些关注,但也没什么更加熟识的机会。
她不太合群,午休时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吃饭,如果有人坐在她对面,她很快就会吃完离开;像她那个年龄的女同事,经常在闲暇时凑在一起聊天或商量着团购,但从来没见过她往人堆里凑过;他去他们科室办事,有时会跟她科里的同事插科打诨地聊几句,她从来不会搭话,只是一个人旁若无人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如果他不主动打招呼,她甚至不会看过来一眼。
他们开始熟悉起来,是因为她的高跟鞋。
那次他从领导屋里出来,刚好肖依伊找另一位领导签完字离开,他看着她踮着脚尖从远处走过来,显然是怕某位不喜欢高跟鞋声音的领导听见。
两人等电梯的时候,他对她说:“我听她们都是在鞋跟上钉一个胶垫,这样就不会有声音了。”
“哦,是吗?”她如梦方醒,“我还真不知道,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他们的鞋没声音,就我的鞋声音这么响。”
“咱们单位后面那个巷子里就有修鞋的,你可以去看看。”他说完意识到自己可能露怯了,看了一眼她的鞋子道,“或者你可以问问卖鞋的店里有没有这类的服务,你这鞋挺贵的吧,那种小摊未必敢给你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