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女儿不孝,这些年未能在您跟前尽孝。”
本来这一出是宋琮和冯家人商议好的,可真到了实施,冯楚英却从心底里泛出几分真心实意的酸楚来。
这些年,她有娘不能认,有爹不能见。
冯家老二夫妇也红了眼睛,因为他们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穿着女装的女儿唤他们一声爹娘了。
这时又有一人道:“哎对对,我想起来了,这是冯家的闺女啊,我早些年在蓝平侯府见过,当时还起了心思想给我小孙子说个媒的,蓝平侯那老匹夫不同意,说孩子还小,婚姻大事得等孩子长大了自己做主,还嫌本王的孙子是个纨绔,哎你们说说,本王的小孙儿,虽说性格天真无邪了一些,但是人品还是顶好的嘛对不对?”
说话的是个王爷,算起来是宋琮的叔爷爷,这位和冯老太君早年交情不一般,是宋琮暗中挑好的托儿。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犹疑起来。
毕竟,一个质子而已,皇帝还没公开过身份,王亲贵胄谁会在意,那些朝臣更加无从得知。
俗话说得好,三人成虎。
小皇帝说得斩钉截铁,冯家认亲认得真情实感,还有德高望重的老王爷佐证,再加上一个沈尚书背书。
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罢了,反正冯家没孙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嗐,小事儿小事儿。
于是这一出便这么过去了,皇帝和其他人又寒暄了几句,话题不离岭南,难得地君臣相谈甚欢,众朝臣不仅没对冯家突然冒出个孙女的事儿多想,甚至还有些感恩冯家,毕竟皇帝的好脸色不常见。
宋凌和冯楚英坐在下首,以冯家晚辈的身份,别人也不好说什么,武安侯迎娶已逝冯家女的事儿众人皆知,这武安侯又不担任职位,完全是个富贵闲人,他爱坐哪,谁也管不着。
俩人却压着声音在说悄悄话。
“哎,妹夫。”冯楚英道。
宋凌:……
我怎么又成了自己媳妇儿的妹夫呢?
自己的婚姻大事也太坎坷了吧?
冯楚英却抿着唇笑。
宋凌把手从桌案底下悄悄伸过去,在她掌心挠了挠:“别笑了。”
冯楚英握紧手:“为什么不能笑。”
宋凌一脸正经:“和自己的妹夫暗度陈仓,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所以你不能笑。”
冯楚英脸色一红:“闭嘴,臭不要脸。”
等到用过相对简单的午膳,众人各自回自己的帐篷休息,或是三五成群约在一处闲聊,便到了年轻人的主场,也就是西山猎场真正的主题——围猎。
迁都之前,这西山猎场其实还有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每年秋季,由皇族组织围猎,用来给贵族适龄的年轻男女们一个互相了解的场合,平日里年轻男女不能私下见面,这猎场是好些人婚前唯一见面的机会。
宋凌也换了衣服找了匹马,带着冯楚英进了林子。
“说起来,我曾经听关叔说起过一件事。”宋凌忽然想起往事,笑了起来,“关叔对我娘一往情深,便是源于这西山猎场,有一年围猎,关叔年少气盛,挑衅了一头成年的野猪,他又托大,想秀一秀箭技,结果那野猪力大无穷,速度还快,转眼就打乱了他的计划。”
冯楚英了然:“然后他就被公主救了?”
宋凌点点头:“是的,据我关叔说,我娘当年一身红色猎装,招摇得很,又是在那种场合,但凡是个男人,怕是都把持不住。”
提到红衣,冯楚英就忍不住想起岭南婚仪之时,宋凌这张脸,这身气质,穿上一身正红的确是招摇得很。
冯楚英点点头:“难怪呢,原来是祖传的。”
祖传的招摇,祖传的招蜂引蝶。
宋凌:“嗯?”
冯楚英一脸正色:“没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宋凌回头一看,竟然是宋琮。
宋琮并不精通骑射,这种场合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亲自上场,不提安全问题,倘若猎不到什么,这于皇帝颜面也不合适。
“你怎么还真自己出来了?”宋凌皱了皱眉。
宋琮甩了甩缰绳:“别小看我嘛哥,我可以给你引猎物的。”
说完一鞭子抽在马身上,他骑的那匹马是匹狮子骢,脚程十分地快,宋凌随手挑的马根本撵不上,转眼就跑进了密林深处。
宋凌策马循着痕迹追过去,冯楚英跟在后面。
走了半晌,已经接近猎场的外沿了,宋凌皱起眉头,他总觉得宋琮今日有些怪怪的。
前面有白影一闪,宋琮惊喜的声音从灌木丛后面传来:“哥,这里有一只白狐,你快来!”
宋凌刚追过去两步,又听见他道:“哎呀跑了,这家伙好快!”
“它怎么还会上树?!”
宋凌一愣,顺着声音抬头一瞧,顿时瞳孔一缩。
那根本不是一只狐狸。
是一只白猫!
“喵——”
那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头顶上的树冠忽然簌簌作响,宋凌抬头一看,一白衣白发的身影凌空而至,直扑宋琮而去。
宋琮“哈哈”一笑,直接松了缰绳,一歪身子,从疾跑的狮子骢背上滚了下去,隐没在齐腰深的荒草丛中。
“哥!看我给你引出来的猎物怎么样?”
与此同时,有另一人踩着树梢一路疾掠而来,青衣剑袖,手上长剑如秋水,泛出青光。
宋珩立在树梢,持剑而立,目光冷凝。
宋琮已经不知道滚到了哪里,还不忘出声:“大哥厉害!”
宋凌暗暗咬住后槽牙,方才他还在奇怪,怎么今日不见宋珩,原来竟然藏在猎场里,就等着尺玉现身。
尺玉一击不中,反而落在了狮子骢的背上,勒住缰绳,冷然道:“我的好弟弟,全天下人的好皇帝,原来你竟是个只会藏在泥里的缩头乌龟吗?”
宋琮不知道在哪儿骂道:“我呸!你也配当我哥哥?你先问问我两个正牌哥哥答不答应呢!”
宋凌没说话,宋珩反倒冷冰冰地开了口:“不答应。”
……
最后一份便当啦~
第一百零五章 好久不见•★
宋凌只知道宋珩剑法好,但他不知道宋珩的剑法有这么好。
宋珩眸色冰冷,手中三尺长剑流转着青色光华,不过眨眼功夫,剑光如织,青色光网如雨丝落下,将宋珩和尺玉的身形笼罩其中。
尺玉身形轻灵,白衣广袖,翩然若蝶,他看似没有太多的攻击手段,却能在密密匝匝的剑网之下躲避得游刃有余,连一片衣袖都不曾被削落。
宋凌的武功不是江湖人的花哨路子,这会儿两人缠斗激烈,他便有些插不进手,贸然插手的话兴许还会乱了宋珩的节奏,更何况,今日他出来围猎,并没有带趁手的兵器,背上只有一柄普普通通的弓,他箭术一般般,也就是射个野猪射头鹿的水平,无妄给他的功法倒是厉害,但无妄只传承了功力,并没有传他密宗一系的武功,他空有一身浩瀚内力,却也使不出什么特殊的效果来。
宋凌只犹豫了一会儿,便策马绕开,从百步之外的灌木从里拎出宋琮:“胡闹。”
宋琮一身草屑,狼狈得很,原本一脸灿烂的笑,被宋凌拎起来之后下意识眼神一缩。
宋琮试着扯开话题:“嫂子呢?”
方才冯楚英一直跟在他身边,尺玉突然出现,吸引了宋凌全部的注意力,这会儿回头一看,却哪里还有冯楚英的影子。
宋琮也觉出了不对,顿时不敢再吭声,宋凌循着来时的路跑出一段距离,却只看见冯楚英的马被灌木丛缠住了缰绳,在原地焦躁地嘶鸣跳跃。
宋凌把宋琮留在马背上,自己下马查探痕迹,但到处都是杂乱的马蹄印,根本分辨不出有效信息。
离得近了才发现,冯楚英的马焦躁得不正常,两眼隐隐发红,宋凌一掌劈过去,将马劈晕,查探了马的眼耳口鼻,并没有发现药物痕迹,也没有在身上发现针孔之类的外伤。
“哥……”宋琮忐忑不安地开口。
今日这出局是他和宋珩江柏一同定下的,宋珩要手刃败寇,江柏则负责带着大量的禁军埋伏在山里,防止败寇同党出现。
三日前红隼传信,说尺玉失踪,京城里有一处败寇据点早就被江柏所控制,尺玉失踪后不久,他就接到了线报,尺玉来了京城,宋琮知道如今败寇穷途末路,尺玉上位既没有上师传承,也没了宋珏这个钱袋子,要想把如今零落成泥的败寇重新捏合起来,他必须如同当年的婉莹公主一般,搞出一场大事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