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乐滋滋地欣赏了一会儿,还夸了句:“你写的字真好看。”
冯楚英:……
早晚被你气死。
宋凌又跑到棺材旁边,棺材没钉死,宋凌推开半边,伸手进去摸了摸,摸出来个东西。
“快看。”
“这是什——”
冯楚英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的庚帖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真是巧合,我当初是先准备的棺材,再决定退婚的,准备棺材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觉得,到死都是一个人,也太凄凉了一些,就翻出了当年的庚帖和婚书,一并放了进去。后来退婚的时候,我把这事儿给忘了,翻遍了家里都没找到你的庚帖,就只送了一封信。”
宋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了,在容城也忘了问你,我的庚帖呢?”
小王爷:……
恼羞成怒的情绪逐渐失控。
宋凌:“……嗯?”
小王爷决定破罐破摔:“在我衣冠冢里,当时我也脑子一抽,心想我这身份到死都是一个人,也未免太凄凉了一些,而且我身份这辈子都见不得光了,你这庚帖想来也派不上用场了,就顺手扔进去了。”
宋凌:“那咱们是不是还算——”
小王爷一眯眼:“嗯?”
宋凌小声道:“心有灵犀。”
小王爷:……
也不过就愣了片刻,宋凌已经借着光线昏暗大着胆子贴近了过来。
冯楚英愣住,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发现腰间被扣上了一双手。
掌心滚烫,隔着薄薄的衣衫都被烫得发慌。
四目相对,各自眼里的情绪翻滚不休。
冯楚英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衣摆。
这里不见天日、连鬼神都管不着。
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在这里公开,所有羞于见光的心思都可以在这里坦诚相待。
他们曾经错过了那么久,却又不约而同地在决定赴死的那一刻把对方作为仅有的陪伴。
踽踽独行,向死而生。
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唇齿相依,便如同他和她的人生。
………………
我寻思着宋憨憨这个操作,大约就等同于你把喜欢的姑娘带回家,兴冲冲给人看她小时候尿床的照片。
第七十三章 心有妄念,便难免俗气•★
一直到宋凌喘着粗气退开半步,冯楚英都没有回过神来,属于男性的醇冽气息将她严严实实的笼罩,一呼一吸之间,都仿佛变得更加亲密一分。
宋凌低头看她,看她垂着眼,长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颤动不止,久久都没有睁开,他没忍住,又低头在她挺直的鼻尖上碰了碰,胸腔里却涨潮一般涌起难言的酸涩情绪来。
小王爷平日里不好化妆,为了外貌上更接近男性,还会用浅淡的脂粉将唇色遮盖得淡一些,因而看起来总有些冷冷的。
可这会儿不同,因为刚刚被他肆意地欺负过,唇色鲜艳如花瓣,脸上薄薄一层脂粉挡不住她羞红的肌肤,透出好看的粉色,宋凌没忍住,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再次用力吻了下去。
冯楚英被他突如其来的侵略感给吓住了,下意识便想后退,可宋凌将她牢牢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挣扎了两下,觉出宋凌情绪不对,便也失了反抗之心。
一吻毕,宋凌微微垂着头,把脸埋在她的脖颈处,良久都没有说话。
冯楚英一只手从他背后绕过去,在他头上拍了拍:“在想什么?”
宋凌的声音有点哑:“……在想一些很过分的事情。”
“比如呢?”
“想把门关上,想把你锁在这里,”宋凌呼吸不稳,喉间似有哽意,“想让你只看得见我一个人,我活着你陪我,我死了你也要陪我……”
冯楚英蓦地一僵,脖颈间落下了一滴滚烫的温度。
“对不起……”宋凌又匆匆道歉,“我就是、就是舍不得死了……”
“你不会死,云无心和周太医一定会救你。”她语气坚定,不知道是在对宋凌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嗯,我知道,”宋凌压了压情绪,抬起头来,眼里已经没了泪意,刚才片刻的情绪失控好像没有发生过,“你呢?你在想什么?”
小王爷含笑看他:“在想一些很俗气的事情。”
“比如呢?”
“想我以后没了冯家女的身份,还配不配得上武安侯夫人的位置,”她伸手抚过他好看的眉眼,“想我如果真的不能生孩子,该怎么办?”
宋凌皱了皱眉,伸手抓住她的手攥在掌心,又凑到唇边亲了亲,低声道:“我以为,雪胎梅骨的小王爷,应该不会考虑这些俗气的问题才对。”
冯楚英便笑:“心有妄念,便难免俗气。”
她主动踮起脚,在宋凌唇角碰了一下:“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妄念。”
武安侯:……
溃不成军。
•
乾圣殿外。
前身叫文德殿,走的是含蓄中庸的路子,小皇帝宋琮改年号之后,连这大殿的名字也改了,“乾圣”二字张牙舞爪,昭昭野心毫不掩饰。
但今日却不寻常。
几个时辰前,左仆射连同御史台再次上书,言明东南水师乃国之重器,冯氏一族嫡脉只余一名坐着轮椅的及冠少年,朝廷给予二十年的宽仁已经足够,更何况,冯老太君年事已高,让她执掌军权,实在可笑,如今便应该收拢军权,派遣合适的军政官员前往管辖,从此之后冯氏只享食邑,不再参与岭南任何管辖。
宋琮不置可否,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如今镇西军由程将军统领,戍守西京道两年来,并无出过任何差错,如果我没有记错,程将军与冯老太君是同年的,你们为什么不觉得程将军年事已高?”
镇西军前身便是宋凌的征西军,收复西京道之后,宋琮重新编制,改名镇西军,由陇西将门之后程子耒统领,镇守在西京道。
这程子耒是如今陇西程家的家主,现已年过花甲,和冯老太君同龄,算算月份还要大上几个月。
御史台几个有名的头铁选手罕见地全部附和着左仆射说话,话最多的御史中丞冲锋在前:“程将军世代将门,一生征战无数,战功累累,如今老当益壮,冯家老太君如何与他相提并论?”
宋琮道:“我记得当年决定征西的时候,邀请程将军来宫里吃了顿饭,一顿饭跑了八趟茅房。”
御史大夫道:“陛下,程将军带兵向来是走的稳妥路线,当年他的确是行为不当,但后来西京道大战之时,西夏试图趁虚而入,程将军夙夜不寐,连夜追击,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拿程将军说事,怕是不妥。”
“嗯,那你们拿冯老太君的年纪说事就妥了?”
“女子岂能与男子相比?冯老太君统领岭南水师,不过是依仗着冯老将军和靖海王的余荫威望罢了!”
另一人道:“岭南荒蛮,枉顾尊卑,牝鸡岂能司晨?如今天下大安,自然由不得冯家乱来。”
小皇帝嗤笑一声,叫了声“江柏”,然后想起来自己这位技能娴熟的专用捧哏今日被他打发去接宋凌了。
烦,我也想去接我哥。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一群死老头儿胡咧咧?
小皇帝心里怒气愈甚,脸上的笑容就越大。
底下左仆射人老成精,不动声色地住了嘴。
其实底下倒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武将一系不同于文官,对于冯老太君能够镇守东南水师二十年、并将帝国的东南海岸线守得如同铁桶一般的事实,他们不认为是全靠着先人余荫。
毕竟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尚可相轻,武人的心思却要单纯得多,实力决定一切,不行就是不行。
冯家女人不可小觑。
但话又说回来,岭南水师若是能收归朝廷,那对于武将一系也是绝好的消息,他们也不好明着反对文官这些故意贬低冯家女人的话,只象征性地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便不了了之。
小皇帝看得生气,冷笑一声:“看看你们一个个,端起碗吃肉,筷子都没放下就开始骂娘了。”
众臣脸皮极厚,也都习惯了小皇帝想来粗野的用词,最多事后趁着皇帝心情好,弹劾一下皇帝礼仪不端云云。
御史大夫今日是铁了心要皇帝表态,遂硬着头皮道:“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我朝如今百废待兴,该有的伦理纲常自然也应回归正轨,更何况,俗话说慈不掌兵,女子心肠大多柔软慈悲,又易感情用事,唯有深居内宅,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才是她们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