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番外(29)

作者:向晚鲤鱼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李隐舟扯着袖子擦了擦眼睛,抽吸一口鼻涕,哽咽道:“昨夜风雨有异,师傅他执意要观天象,我也不知道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定是惹了祸害。”

路人略有迟疑:“昨天云那么厚,好像没有星……”

“师傅说,妖星出现,

凡人是看不见的。”李隐舟大义凛然地打断他,铮铮表情不容怀疑,“想必是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所以才被妖星牵累。”

邻居呆若木鸡,似被惊雷劈中。

这张老头素日不是最忌讳鬼神星象之说,口口声声万物有理可循吗?

疑惑的话还没问出口,便听张机挣着嗓子道:“老夫承担了妖星之祸,大家便不用再担心了,咳咳,咳咳……”

他捂着心肺猛烈地喘息两声,枯瘦的身体颤抖如风中落叶,背上一坨坨妖异诡谲的血痕仿佛诅咒,令人不得不信服。

邻居为自己素日的狭隘心肠歉疚片刻。

但也只敢站得远远的,挤着嗓门道:“先生这可如何是好?”

张机仰面大口呼吸,胸口起伏不定,仿佛片刻间就要去了。

李隐舟不禁悲从中来,再不顾旁人诧异的眼光,一头扑在张机身上,羸弱的双臂死死捆住师傅的腰杆,将人一点点挪入屋内,以保全他最后的颜面。

关上大门之前,他泫然落泪的眼露于门缝,似带哀求,默默不语。

四邻也不禁纷纷举袖拭泪,暗道自己素日冤错了人,原来张先生如此舍己为人,这药童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门嘎啦一声掩上,外头的行人眼含热泪,静静地把时间让给师徒的最后一程。

里头的人却无声地狂笑着。

张机拍拍满身灰尘,捶捶几乎折断的腰,咧着嘴以气声道:“你下手也忒重,定是素日对为师不满,蓄意借机报复。”

李隐舟咬着嘴唇,将鼻涕眼泪擦干抹净,摸出背后的砍了脖的酒葫芦,递给张机:“师傅,你这葫芦挺好使的,拿来装酒可惜了。”

张机被带开话题,满脸痛心地望着被砍了一半、又以火焰灼烧出黑痕的半个酒葫芦,不住摇头:“造业,造业,这葫芦陪了我半辈子,没想到最后这样送在你手上。”

李隐舟嘿嘿一笑,并不言语。

这也是无奈之策,孙氏要从庐江郡般去江都郡,唯一想带走的庐江特产,就是张机这个神通广大、医术精湛的大夫。

然而譬如池鱼,他们师徒二人一旦成为某个势力的附属品,就难免会有被城门之火殃及的灾祸。在局势尚未明朗的情况下早早站队

,无异于将自己的性命拴在了孙家的手心。

张机所想则更为简单,他素日的理想就是踏遍万里山川,遍访世间奇妙,怎肯轻易为人鹰犬?

师徒二人,虽然出发点不尽相同,但偏巧不谋而合,都不愿被烙上孙氏的字眼。

思量至此,李隐舟褪去笑意,脑海中浮现出昨日雨中的小少年似乎非哭,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和阿言交好,和顾邵也好,你肯定想留在庐江郡。太守公如此仁慈,说不定还会收养你做家奴,而我父亲……跟着陆家,倒真比跟着我们孙家好多了。”

雨声犹在耳畔。

……

李隐舟撇撇脑袋,初阳如洗,透入室中,这样清亮的光芒,不知道能否驱散少年心中深埋的阴霾。

张机不知他心头所想,倒想问问他别的事情。

“烧空葫芦,以吸出肌体的寒意与毒素,这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了,可你作夜一用,真让老夫觉得遍体舒畅,湿气尽然散去。这办法,也是滇南学来的?”

李隐舟讪笑两声,今天这波装神弄鬼的操作,其实就是后世普遍流行的拔火罐**。

没有玻璃或者塑胶制器,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掏空葫芦权作火罐,再用火焰烧光氧气制造负压,效果倒还不错。

这个时代还远远没有出现这种神奇的疗法,所以人们看到满满的淤血痕迹,并不像现代人那么淡定习惯。

也唯有眼界开阔、锐意进取的张机敢大胆尝试,挑战这个看似迷惑的行为。

遇事不决甩锅云南,李隐舟熟练地捏出一套话来:“云滇一带,雾气颇重,所以有人用这个法子祛湿,没想到还能拿来吓唬人。”

张机目光在他纯良的微笑上一扫而过,并不打算深究,避重就轻地离开了这个话题:“声势闹得这么大,孙夫人必然已经知晓,她未必肯相信老夫欲死。不过孙氏家主业已身亡,她想必不敢在庐江的地界上生事了。”

两人分别从母子口中得到这个消息。

前些日子,孙坚战败于刘表,在荆州身亡。

一代英豪就这么草草退离舞台,剩下一个支零破碎的孙家在这个乱世飘摇,孙氏就如一块去了骨的净肉,已经被四处的群狼垂涎欲滴地觊觎

着。

就看小霸王要如何收场了。

难怪孙府百般遮掩,陆康虽然未明面为敌,但也没表露过友好之意,即便在庐江有周瑜的支持,也肯定不敢轻易露出软肋。

孙家必须要走,且走得很急。

或许就是前线吃了没有良医的亏,孙老夫人连沉痛都来不及,先替长子布置好后营,以图东山再起。

这样的女性,就如夹竹桃,虽然含毒,但不得不敬服她的坚韧。

静思片刻,李隐舟道:“现在师傅病入膏肓的消息一定已经四散出去,老夫人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掳人,但……”

陆康肯定也会起疑心。

死遁可以逃过一劫,他们今日这场戏虽然演够了场面,但也没撂下话说无药可救,等孙氏离开之后,随便捏个由头就可以令张机“起死回生”。

但落于陆氏眼中,肯定要来探查一番,这是不是他们和孙氏联袂出演的一场好戏,想要瞒天过海、借棺装尸地偷偷溜走。

正冥想间,已听闻笃笃的敲门声。

张机喟叹:“来得可真快。”

随即舒展筋骨,撩开袍子,往地上一靠,眼皮闭上,唇齿锁起,索性演一出挺尸。

意思很明朗:徒弟,你一个人演吧,为师累了。

自编自导还得一个人唱独角戏的小徒弟:“……”

敲门声如擂鼓,急切中带着试探:“先生可还安好?”

离张机“发病”引来一丛又一丛的围观群众到被李隐舟拖进屋内,也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陆家的少主就这么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想必早就盯上的昨天张机去孙府那一遭,暗中已经留了眼线观察着。

李隐舟默默从挺尸的张机身上跨过去,满脸沉痛推开了大门。

陆逊领着个老迈的仆从立于门后。

他和药铺常来往,倒从没带过此人,李隐舟不动声色地下移目光,瞥见他指缝发乌,可别处却又干净整洁至极,知道是长年累月浸在药材离洗不掉痕迹,肯定是让陆家的大夫扮成了仆人,想查验张机是否装病。

见对方鼻尖发红,眼睛湿润,似乎是真的伤心哭过,陆逊倒也很切合时宜地没有露出笑意,而是一本正经露出节哀的神色。

“太守公闻先生病重,又听说星象有异,所以令我

来询问,你们师徒是否需要襄助。”

李隐舟眉眼拧出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将对街坊的说的台词又复述了一次。

陆逊凝神屏息,听得极为认真。

倒是身后的老仆痛心疾首:“不想先生如此高风亮节。”

说着,似要瞻仰遗容一般,凑近挺尸的张机,颤抖着双手悲痛地捏紧了他的衣衫,似做无意地掀开一角,露出背后密密匝匝的血痕。

他牙关打个战栗,仍旧按照原定的计划露出悲色:“先生,苍天无眼,天道无情啊!”

话音未定,便听张机唇齿嗫嚅,含糊道:“酒……”

“救也救不了您啊先生!”李隐舟以悲痛的音调抢断他的梦话,目光落在老大夫惊悚不定的眼神上,竟然有一丝想笑,还是咬牙切齿地忍住,“都是学生无用!先生呼救,我却只能束手站着,学生惭愧啊!”

陆逊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大概也知道自己演技浮夸,在陆少主面前过于班门弄斧,李隐舟很快收敛起哭腔,转身将那老大夫扶起:“劳您费心,家师此病,已经吩咐过,唯有听天由命,且还不知会不会传人,您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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