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徘徊于千里荷塘,沉醉水波莲香。上一世少年心性,没心没肺,竟不知,此刻的云梦竟是再也回不去的梦里水乡。租了一叶扁舟,躺于船中,宽大莲叶遮面,荡在水中央。一荷一叶一蛙一鸣,皆是魂牵梦萦的镜中月水中花。竟是不敢触碰,唯怕一伸手,皆化虚无,又是一轮空余残梦。
魏无羡做了几轮心理建设,觉得自己该是能够平心静气,不至于再像白日在云深不知处那般失控,才鼓足勇气,步步珍惜,踱回莲花坞大门。在开门的一刹那,师弟们群猴似的上蹿下跳扑过来,他才知道,平静,哪有那么容易。
“大师兄,你可回来啦,你不在,没人带我们玩,简直百无聊赖,生不如死。”活泼好动仅次于他的六师弟永远是第一个说话。
“可不是,大师兄最疼我们,这不就提前回来了嘛。”三师弟惯会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
“嗯,想你们啦……”魏无羡挨个用尽全力抱了抱,揉了揉头发,却说不出更多的话。“今日太晚了,我累了,明日就带你们上山下海,捉鸡打鸟,把欠的账都补上。”
“嗯嗯,师兄先休息,明早我们来捉你。”
“知道啦,都去睡吧。”魏无羡赶紧撵人,自己也快步往房间走去,生怕遮不住泛红的眼眶。
磨蹭到此时回返,本意是想躲过众人。没想到师弟们等到现在,那,师姐该是也没睡吧。魏无羡心下思量,举步维艰。想见,怕见,不夜天的噩梦几乎日日夜里像嗜血野兽般撕咬他的血肉魂魄,而刺向江厌离那一剑,就是野兽最锋利的锯齿,凿髓穿骨。上一世,此时不懂情爱为何物,只顾得上替师姐不值。打散了婚约,魏无羡甚至觉得庆幸。如今回想,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浑浑噩噩坐立难安,果如心中预感,无需他纠结,江厌离不多时便带着食盒敲开了房门。
记忆中的轻衫缓裙,柔声细语:“羡羡,饿了吧?”
魏无羡捧起莲藕排骨汤,脸颊凑到碗边,假装蒸腾的热气润湿了眼角。“师姐,对不起。”
江厌离帮师弟拢了拢前额的碎发,宠溺地笑道:“羡羡没错,无需道歉。”
魏无羡再不是没心没肺的少年,终于看到师姐宠溺柔情中压抑的心酸。
魏无羡:“师姐,你一定会幸福的,信我。”这一世,拼着粉身碎骨身死魂消,必要护江家三代周全。
江厌离:“嗯,都会幸福的。”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失去过,便格外珍惜。平淡的岁月终将一闪而过,如今的每一天都恨不得掰成一瓣瓣,数着沙漏细细来过。
魏无羡白天带师弟们偷莲蓬打山鸡,也不忘习武练功。夜里浅眠自省,抓紧一切时间提升修为。鬼道术法虽在,但不到万不得已使不得露不出。云深的意外,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扯着前尘过往,让人无法忽视。魏无羡悄悄留下纸人,仙府天境,容不下外道法术,但区区站岗放哨,通风报信却是能做到的。
数月安宁,风平浪静。就在魏无羡自己都要忘了那点儿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小纸人却毫无预兆猝不及防地报信。魏无羡附身静听,摇了摇脑袋,捅了捅耳朵,细听数遍,仍是不敢相信,居然是:“有客到?”
第六章
一个重生的俗套梗,全是私设,乱葬岗围剿后三年重生至云深求学。没有提纲,写到哪算哪,大概是甜的多,努力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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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魏无羡将小纸人捧在手心,循着指引,一路向南。
“是我说的人吗?不会说话点个头总行吧?”魏无羡又弹了小纸人脑门一下,依旧没有回复。
魏无羡瞅了瞅手里的小纸人,无奈地嘟囔:“在仙府呆了几天,沾了高冷仙气儿,了不起啦?”
小纸人晃了晃脑袋,仿佛很不满似的,一本正经地带着路。
魏无羡摇了摇头:“算了,最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顺着莲花坞门前的大路一直往南就到了湖岸边的一片莲塘,现下正是夏日里荷花最丰茂的景象。放眼望去,几十亩荷塘郁郁葱葱。层叠的荷叶如一盏盏堆砌铺排的翡翠玉盘,托起朵朵娇艳欲滴亭亭玉立的映日荷花。花明艳叶翠绿,更衬得岸边那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白得耀眼。
少年仙君,如霜似玉的俊雅面庞仍留有几分青涩,但松柏玉树般的姿态已与日后泽世明珠的端庄雅正毫无二致。魏无羡恍惚间竟不知今日是何日,此时是何时。
微风徐徐吹过,吹得花摇叶荡,起起伏伏。撩动白衫抹额,吹起如瀑墨发。风起莲动,水动衫摆,人未动。静悄悄的,如一尊玉像,一幅隽永的画。
一路上,魏无羡既期待又茫然,直到眼睁睁看到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心中的疑惑从“是他吗?不会是他吧?”转为“他为何而来?是路过吗?总归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真的是蓝湛,怎么会呢?上一世,此时的蓝二公子该是庆幸终于摆脱他没脸没皮的纠缠。至于自己一厢情愿的邀请,早就忘了吧?魏无羡单手按向胸口,企图安抚砰砰狂跳的一颗心,莫名其妙却又排山倒海的惊喜与思疑交替占据着他的心。
魏无羡隐身于紧邻岸边的一小片葱郁树林,脑袋里两个声音不停地打架,以至于都没有听清蓝忘机和采莲女的对话。
“想知道人家为何而来?直接问问不就好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
“怎么问?蓝湛你是来找我吗?人家说不是,多尴尬?”
“怎会如此巧合恰来云梦,不是寻你又是何故?”
“夜猎路过、赏景游历……由头不是很多?”
这边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那厢蓝二公子已经被放进去采莲。魏无羡探头遥望,回首对着手心上纹丝不动的小纸人道:“一会儿待人出来,若是北转莲花坞的方向,必是来寻我的,我就立时迎上去。若是前往别的方位,到云梦却过莲花坞而不入,那必不是来寻我的,我也无需自足多情。”
魏无羡心下焦灼,片刻难捱,好在蓝忘机并未流连,不多时即返,手中撷着几株带茎的莲蓬上了岸。蓝二公子回身与采莲女道谢,随即停驻岸边,面朝莲花坞的方向注视半晌。最后,终归回头,走向相反的方向。
日落时分,暑气未消,大地万物折腾着丝丝热浪。魏无羡却如坠冰窖,一颗扑腾的心一个劲往下沉,深不见底。心下自嘲:“魏无羡,果然是你想多了吧。”
眼瞅着那抹皎白清绝的身影从树林前走过,魏无羡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将身形全部隐匿于一株双生树后。手中的小纸人却猝不及防的纵身跃下,几个飘忽便落到了那人脚边。蓝忘机俯身捡起纸人,立刻回首四下望了望,一贯清冷的眼眸难得泛起流光。然而,并未寻得丝毫痕迹,眼中光芒也随之暗淡下去。蓝忘机将纸人捧在眼前,凝眸端详须臾,轻声低语,像是询问又像只是自言自语:“他,不愿前来?”
话语很轻,好似随风飘散得无影无踪。但修仙之人本就耳聪目明,魏无羡此时又是前世修为巅峰,再轻再静,也足够听清。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如惊雷般将他钉在原地。原来,他的小伎俩那人都知晓。
此时,还有何可疑可问?魏无羡觉得心跳得那样急那样快,不知是嘲笑自己的胆小,还是喟叹纸人的叛变。来不及理清楚,魏无羡只想一步跨到那人身边,却忘了自己身前的遮挡,惶急中,一脑袋戳到树干。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无法控制力道,这一下撞得无比实诚,魏无羡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顷刻额头上红肿一片。
听到“砰”的一声响,蓝忘机立刻回头。未寻到身影,但晚风扬起的一片紫色衣角,已足够判断。一定是那人,那个撩动他心弦的明媚少年。
蓝忘机大踏步向林中走去。十几年来,他从不曾对任何人任何事物有过如此清晰的情感。不知所起,难以遏制。明明与他是南辕北辙天差地别,却止不住地想要了解亲近,心底无端升起莫名的熟稔之感,见不得他委屈伤心。
疾步来到身前,果然是朝思暮想的少年。魏无羡这一下撞得极其卖力,眼冒金星,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地从乌黑晶亮的桃花眼中流下来,晕得眼角绯红。蓝忘机未及询问,赶忙将手中莲蓬扔下,取出怀中乾坤袋,掏出一瓶灵药。一手将魏无羡揉搓脑门的手拿了下来,一手取了软膏,附着灵力缓慢按揉在红肿的额头上。魏无羡立时感到一片清凉,混混沉沉的脑袋恢复了几许清明。不多时,灼热的痛感消失,那一片又红又肿的皮肤也回复了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