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皱着眉,双手猛地收紧,怀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猛然睁开眼睛,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光线很微弱,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突然就很恐慌,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是不是这些天跟慕羽之间的事都是梦,慕羽其实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从来没有属于过他,从当年,慕羽就一直是属于秦云开的。
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再接近过他。
逐渐适应了黑暗,江让开始能分辨一些事物,比如屋子里的摆设,比如床边好像坐了一个人,正在穿衣服。
穿衣服……
“慕羽?”江让试探的喊了一声,手伸到床头,摁亮了顶灯。
原本漆黑的房间霎时被一阵刺眼的光所笼罩,江让闭着眼睛侧了侧头,适应了两秒才睁开,就看到慕羽已经穿好了衣服,正站在床边看着他。
“你醒了?”慕羽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这是……干什么?”
慕羽没回答,而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说了一句:“三十天了。”
江让皱了皱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什么意思?”
“不算车里的那一次,三十天了。”慕羽没再看他,而是转了个身,留给他一个消瘦的背影,但是声音却那么清晰,带着些冷冽,“哪怕单单按照我吃饭的价,一个月,也足够你把那些照片还给我了。”
☆、你到底要什么啊?
江让茫然的盯着床边的人看着,他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很久,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慕羽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他身上没穿衣物,但是这时候也顾不得了,只是怒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慕羽问:“你是说……你跟我上床,就是为了那些照片?”
“不然呢?”慕羽侧过半张脸,“当初的交易是你提的,我陪你上床,你帮我保密,现在……”
他转过身来,坐到了床沿上,朝着江让摊开了一只手掌,是索取的意思,“一个月,足够了。江总,按我的身价,你不亏。”
江让臼齿咬着口腔内侧的嫩肉,看着面前的人,胸腔里的一颗心脏狂乱不已。
他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感到可悲,为了自己。
他居然还以为……以为慕羽对他是有情的。
呵呵,有什么情?
慕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难道还不清楚吗?那么多年了,那么多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到底为什么有那样的自信,觉得慕羽对他是喜欢的,甚至……是爱的?
他早该明白的,就像当初为了前程,慕羽能抛开他跟秦云开在一起。
那现在,慕羽也能为了前程,跟他上床。
在慕羽的眼里,他算什么?秦云开又算什么?
上个床而已,能是多大不了的事?
“果然了……”江让用手撑着额头,低低的苦笑出声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那么多次了,哪怕是睡,都能睡出点儿感情来……”
慕羽偏过头去,像是在说一个笑话:“照你这么说,那我跟秦云开睡了六年,得是多深的感情?”
江让只是无声的笑着,笑得肩膀都颤抖了,还是在笑。
好可悲啊,就因为一盒饭,他居然……就能容许慕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耍他!
江让啊江让,你在江州那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你忘了吗?
你为什么要回风扬,你忘了吗?
你跟苏兰嫣回家以后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白眼和流言蜚语,你忘了吗?
都忘了吗?!
怎么就那么没出息,怎么就因为那个人的一点点好,在他面前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用力的咬着嘴唇,好像都快把嘴唇咬破了,江让才止住那阵笑和自嘲,抬起一双幽深的眼来看着面前的人,“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把那些照片给你?”
“……”
“慕羽,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的就放过你?”
明明两个小时前才恩爱缠绵在一起极尽欢愉享受的两个人,在新年的凌晨,仿佛又变成了仇人。
他们对视着,眼里或是怒焰,或是寒冰,总之,是两个极端,无法相融。
周围很安静,夜已经很深了,所以即便是新年,风扬城里也静悄悄的,导致慕羽甚至能听到江让的呼吸声。
在空气里显得那么灼热又焦躁,不平又愤懑。
“行吧。”慕羽叹了一口气,先收了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骨不停活动着,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我知道你是为了报复我,没关系。不过,如果你要折磨我,那就换个方式折磨,我不想跟你做。”
顿了顿,他补充:“我觉得恶心。”
他的语气很平静,几乎像是不带任何情绪的陈述事实,却每个字都像是利刺一样,深深的扎进江让的心脏深处:“我试过了,哪怕我告诉自己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哪怕我装作几年前一样跟你做,但是……还是觉得恶心,发自心底的恶心。”
江让的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他伸出一只手,捏住慕羽的下巴,把他拽到了自己近前,盯着那张脸,盯着那双眼睛,像是要捡起自己掉落一地的尊严残骸,咬牙切齿道:“是啊,恶心!谁不是呢!”
然后猛地一用力,把慕羽推开,起身出了客房。
随着房门“嘭”的一声被关上,慕羽眼里的所有凌厉凉薄都在瞬间收了个干净,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瘫坐在了床沿上,人甚至还顺着床沿滑到了地上,就那么倚着床坐着。
江让说,睡了一个月,怎么也该睡出点儿感情……
可他对江让的感情,哪里需要通过睡觉来证明,来累积?
分明不用的。
他手肘抵在膝盖上,用手撑着额头,眼睛一闭上,脑子里都是刚才江让那张苍白狰狞的脸。
明明想一次,心里就会痛一次,却还是忍不住的要去想,要去猜测。
是恨他的吧?
那就恨吧。
除了恨以外,他们之间什么别的感情都不应该有。
江让,你恨我吧。
明亮的灯光下,慕羽的脸色变得比雪还白,额头上渐渐的沁了很多细汗,心也跳得越来越快,他用手按住心口,似乎想控制,但是控制不住。
他的心脏不受他的控制。
他按得用力,指尖都白了,可还是没用,他缓了很久都没有缓过来,好不容易扶着床站起来了,结果身体都还没站直,又摔在了地上,摔得骨头生疼。
他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试了好几次,都是刚刚起来一点就跌了回去,他没办法,只能趁着自己还清醒的时候,咬着下唇,一点点的挪到衣柜旁边。
他几乎是扭曲着身子爬过去的。
到了衣柜旁,他胡乱的卷起袖子,无视掉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他现在也根本注意不到那些——他颤抖着手打开行李箱,从里面的一堆东西里找出针管,扎进了臂弯处青色的血管里。
他的皮肤太薄了,所以即便他现在头晕得紧,但是要找那血管其实也很容易。
把针管里的液体推进血管里,慕羽皱着眉把针头拔了出来,仰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又缓了好一阵,觉得差不多了,他才揉揉额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开始收拾东西。
他该走了。
这个地方,本来他就不该来的。
客厅里没有开灯,不过楼梯的扶手上缠满了小小的彩色灯串,萧远觉得好看,所以晚上都是开着的。
慕羽提着箱子从楼上下来,借着彩灯的光把钥匙放在了茶几上就往门口走。
可脚才刚刚抬起来,就踢到了个什么东西,那个东西被踢倒了,在地上骨碌碌的滚来滚去,能听到“窣窣”的声音。
慕羽仔细一看,才看到地上好像躺了一个人。
他蹲下来,刚一靠近,就闻见了浓重的酒气。
萧远不像是会喝成这样的人。
慕羽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江让?”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
慕羽于是去开了灯,再一看,果然,江让已经换了衣服,一张脸通红的躺在茶几旁边,地上倒了两个洋酒瓶子,都空了。
这么喝,是想喝死吗?
慕羽压下心底的腹诽想把人扶起来,可手才刚一碰到江让,刚刚还没有半点儿反应的人就把他拉住了,他被拉得跌坐在了地上,江让搂着他的腰,搂得很紧,嘴里喃喃的说着话:“慕羽……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要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