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拿钱不恼,客客气气的半弯下腰“那,爷您有事儿再叫小的?”
西域人闭着眼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算是答应了。
店小二刚要走,还没等转身就见陆踏歌呼一下坐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爷?怎、怎么了?”被那目光看的发瘆的店小二哆哆嗦嗦询问。
陆踏歌顿了一下,摇摇头让店小二下去,盯着对方退出去掩上门才起身,径直走到摆满食物的木桌前,然后一脚向桌下踹了过去。
本以为自己躲得不错的陆小凤猝不及防又挨一脚。
既然被发现莫不如大大方方出去,陆小凤翻身一滚从侧边滚了出去,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又见面了。”
陆踏歌呵一声,抽刀就斩了过去。
这刀没什么杀意,角度却刁钻,陆小凤除了撩妹外也不怎么用灵犀一指接这种没杀意的刀,更何况还是他跟踪在前。
更何况,他还要问这个人一些问题。
背脊顶上木质墙壁,陆小凤仰头避开直指他咽喉的刀尖“你为什么要押西门吹雪?”
换句话说,叶孤城的人为什么要押西门吹雪?
西域人没开口,那双蓝眸冰冷的盯着陆小凤,陆小凤有一瞬甚至生出他仿佛是只被雪豹盯着待捕食的小鸡的错觉。
这感觉可着实不怎么好。
陆踏歌冷哼。
为什么?因为叶孤城志不在比剑。
他押西门吹雪时虽然还不知叶孤城要谋反,却也能从叶孤城的时而愣怔深思中看出些许不对,所以押他的对手准没错。
但这些不是能和旁人说的。
陆踏歌一指窗户让这小胡子立刻滚蛋。
陆小凤用手指一点点拨开眼前雪亮刀尖,轻咳道“我看你要了不少酒?”
店小二确实行事周全,把京城有名的酒挨个打了一小坛,在桌边摆出高高一摞,陆踏歌闻言过去拿了一坛甩到陆小凤怀里,用眼神命令他抱着酒滚。
“给我你可就没得喝了。”陆小凤笑嘻嘻的把酒放回桌上“喝酒可不是一个人的事。”
他已看出陆踏歌并不想真的动手,只是单纯恐吓。
“……。”西域人无言的看着陆小凤跑出去要了两个酒杯,然后挑了坛酒拍开封泥将两个杯子倒满,并将其中之一递到自己面前,对以面薄闻名的中原人脸皮厚度有了新的了解。
也罢。
陆踏歌解下披风,单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京城的酒香味更浓,酒辣也更柔,劲却不小,一口下去从胸口热到全身。
陆小凤刚干掉自己那杯酒,抬头就看见没再遮着脸的陆踏歌。
这一眼害他差点将酒杯打碎。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青年白头,陆踏歌摘下兜帽后那头寒风洗过飞雪染色的长发柔顺无比的散下来,和他原本猜想的严肃或是络腮胡不同,面前人眉形如剑,鼻高且挺,肤色比陆小凤见过的最白的女人还白,约莫是酒颇为合意,唇角微扬,勾起一个有些恣漫懒散的笑来。
陆小凤看了半天,眼神忽然下滑,盯着陆踏歌一片平坦的胸口猛瞧,最后失魂落魄的捂住脸。
——这个长得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好看的男人,居然真的是个男人。
第4章 乱臣贼子四
陆踏歌刚一喝完酒就看见陆小凤痛心疾首的样子,不解的一挑眉,目光在酒杯和对面人之间徘徊片刻,恍然大悟。
总有种人不能喝酒还愿意逞强硬喝,例如全明教闻名的一杯倒夜帝大人,每次教主设宴都要礼节性的硬喝干杯里烈酒,然后半夜三更爬到圣墓山顶对着中原方向凝固成一片忧伤的剪影。
但是明教可以任由夜帝难过,他这儿可不能让这小胡子喝多耍酒疯,且不论这不是他的地盘,光就叶孤城要是知道了他和这小胡子喝酒,前一个月所做的所有努力恐怕就得喂了狗。
念及此陆踏歌赶忙起身收了陆小凤酒杯,拎小鸡一样拎着一脸‘你想要干什么’的厚颜无耻还逞强的中原人,把他扔出窗外,然后“砰”一声,关上了窗子。
刚喝一口酒就受到打击还莫名其妙遭人丢出窗外的陆小凤“……。”
就在一个时辰前被西域美女以“别妨碍老娘继续接客”为由赶出来的小凤凰眨眼又被一个西域美男丢出窗子在寒风里瑟瑟发抖,陆小凤不知该感谢美男至少给他留了身衣服还是反思自己和西域人是不是八字犯冲。
西域人的脑回路……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的西域人把陆小鸡赶出地盘后一脚将陆小凤之前坐的凳子踢到了自己凳子边,靠着木柜勉勉强强拼出一张美人榻,再次瘫成猫饼。
叶孤城绝不会允许他真的自己在外面过上一夜,按那个毫无枭雄心胸的反贼脾气,两个时辰不到就得来找他回去。
陆踏歌拎起一坛酒拍开封泥,仰头灌了下去,清冽的酒液从喉咙里下去变为滚烫,西域美人横躺在简陋的美人榻上,修长双腿伸展开,舒服的很。
叶孤城这个人,限制他吃喝限制他游玩甚至连他跑腿的时间都要掐时掐刻的计算,陆踏歌之前确实没给人当过手下,可他会看。事实上除了叶孤城,他还真没见过有谁对自己手下像看闺女一样,关系近了不成远了不行,不能去做这个不能去干那个,出去一趟不仅要报备去哪还得按时间回去,回去报告干什么了遇见谁了才可以下去。
倒也不想想,即使谋反成功了当皇帝的也不是他是南王世子,他紧张个什……。
等等。
陆踏歌目光一凝。
南王世子?
按中原的规矩,即使谋反成功了,在老南王还在的情况下,做皇帝的只可能是老南王,为什么……会是南王世子?
终于揪住一丝线索的陆踏歌起身,对着一桌子酒菜沉吟片刻,又躺回去。
他现在还不能动,不然叶孤城失去他踪迹会是很麻烦的事,况且这个时间南王和南王世子早就睡了,去探查也查不出什么。
现在最应该弄明白的,是在什么情况下爹带儿子谋反是为了给儿子谋皇位而不是自己。尤其是老南王还不是行将就木的样子,精神抖擞得很,忽略掉其他话本般的种种不可能,最大原因应该就出在南王世子自己身上。
陆踏歌回忆了一下南王世子,气宇倒是轩昂,神色倒是高傲,但从那几句话就能看出来不是块当皇帝的料子。
倒是他爹,还有点帝王气度。
所以扶南王世子登基将会是个非常蠢的决定,叶孤城不会看不出来这点,那么一意孤行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做嫁衣……难不成叶孤城喜欢那个南王世子?
陆踏歌打了个冷战,赶紧停止了自己危险的想法。
现在时机不到,没法去探查,东风不来万事也没用所以别瞎想,陆踏歌揉揉太阳穴强迫自己遗忘刚刚得出的堪称惊悚的结论,赶紧喝口酒压压惊。
要说这好不容易闹个脾气出来还得受着叶孤城压迫,线索有了办事办不了,连找两个中原男子吹拉弹唱都不行,用小师妹的话说,喵生简直要活到汪身上。
正想着,窗外忽然一阵风动,陆踏歌伸懒腰的手一顿,迅速回位,掩掉面上多余表情,装作在认真喝酒的样子捧着空荡荡酒坛往嘴里灌。
“饮酒误事。”叶孤城眨眼就已站在他对面,向来讲究排场的叶城主环顾四周发现实在没有坐的地方,只好站着,依旧神色淡淡的望着陆踏歌。
陆踏歌眼都没抬,从喉咙里发出声呵笑。
“……。”叶孤城沉默须臾,轻声一叹。
他倒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对西域人的过分苛刻,可没办法,如今形势逼人,再加上南王那边的种种所求,为求谨慎,也为了稳妥,必须格外冷酷些。
若非如此,他其实很愿意交陆踏歌这个朋友。
因为不想被发现只得穿上一身夜行衣,像只大蝙蝠般的叶城主坐到美人榻边,拿开酒坛,复道“伤身。”
陆踏歌这才看向叶孤城,却也只是模仿叶孤城那淡淡的目光淡淡扫过去,然后从桌上摸过两个酒坛,把其中一个递给他。
面对这不轻不重的蹬鼻子上脸,叶孤城隔着酒坛和陆踏歌对视须臾,终是妥协的接过小酒坛,揭开封泥,与陆踏歌一碰,仰头干掉。
“回去吧。”他道。
陆踏歌伸袖子撷掉唇角酒渍,微一弯眸“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