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背阴,通风,若是夏日定是个极好的避暑之地。
眼前对于陈尚书而言,就像是极刑之地。
膝盖下是段小小的斜坡,那凉水不偏不倚,顺着斜坡流到自己的膝盖底下。
寒风一吹,立时结冰,刺骨的疼扎进膝盖处,陈尚书的眉头越皱越紧。
与此同时,在右丞相的大本营里,金陵月正在接受右丞相的称赞和奖赏。
在坐的还有礼部尚书和工部尚书。
一众人里,只有金陵月一个年轻人站在堂下,几个老头子左一句“做得好”,右一句“总算出了口恶气,给老尚书报了仇。”颇有金陵月小时候给长辈拜年的氛围。
只不过那时候长辈们教他的是谦虚有礼,自持有度。如今的长辈们,教他的却是,无毒不丈夫,不择手段。
思及小时候,金陵月觉得身上暖暖的,忍不住走了个神。
端坐首位的右丞相孟则,眼角瞟到金陵月似是在走神,不动声色道:“我听闻昨晚你遇到了些麻烦?”
金陵月忙收回神游,回道:“小事而已,不劳丞相挂心。”
孟则慈祥的笑道:“可是我听说,昨晚是见了血的。”
在坐的其余几人皆是目露惊色,忙去打量金陵月的胳膊腿有没有损伤。
“回丞相,多亏禁城军统领及时赶到,下官并未受伤。”
右丞相面不改色的继续和声问道:“还好有惊无险。只是你府里是该添几个得力的人了。这样吧,一会老夫从我府里抽调几个还算有用的送到你府上,权当老夫迎接你入京的礼物了,你看如何?”
金陵月思忖了一瞬,俯首道谢。
几个人又客气一番,便各自散去,只等着那个跪也能跪去半条命的户部尚书的最后结果。
白玉辉散了班就被李副官拉到官道的墙根。
“你说金掌事这是做什么?前几日还同我们吃吃喝喝,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金陵月苦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人家本来可没想同你吃吃喝喝,是你硬拉来的。”
……李副官语塞半晌。
忽然,辩驳道:“他要走的时候,明明是你让我留下的啊。”
白玉辉弹去过道上掉在衣服上的细碎冰沫,轻笑道:“我说过吗?”
“没……没有吗?”李副官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酒喝得太多果然不好,辩驳起来都没什么底气。
“你明知他不是我们的人,还拉着他一起喝酒,这事儿传到左丞相耳中,高兴了说你是准备诱敌深入,不高兴了,只怕你的那颗红心,就要掏出来看看是红是黑了。”白玉辉侧首,看到宫门外飘过一抹紫色衣摆,想要追上去。
李副官一把拉住他,委屈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吗?我以为你让我把他留下来。哎,早知道今天这一出,我昨儿就不搭理他好了。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眼看着陈尚书在那儿冰天雪地的跪着吗?再跪下去,这膝盖就要废了啊。”
眼看着那抹紫色已经越走越远,断然是追不上了,白玉辉倒回几步靠在宫墙上,徐徐说道:“他俩平日无冤近日无仇,同在官场,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能闹开,摆明了是对人不对事。你觉得他们针对的是谁?
”
李副官脱口说道:“左丞相。”
“嗯,还不算太笨。既然根结在左丞相,你说想要救陈尚书,要从哪儿下手?你不会天真到准备去御前跪着求情吧?”白玉辉分析道。
李副官瞬间脸红,他还真打算拉着白玉辉去跪着求求情,看看能不能感动皇帝,免了陈尚书的责罚。
白玉辉叹口气说道:“你难道没发现今天散了朝堂,就没有见到你的顶头刑部尚书大人吗?”
李副官后知后觉道,“对啊,一直没看见,他去哪儿了?”
白玉辉无奈的绕过李副官,缓步前行,“你去丞相府门口看看,说不定能遇到。”
走了几步,回头说道:“不过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去,于公于私,这件事你去都不合适。老实的回你的刑部把该做的班坐了,就算是给两位尚书大人帮了大忙了。”
李副官抱着脑袋蹲在墙根,想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点,自己这么跑去求情,确实不妥。
白玉辉,你果然是狐狸托生。
李副官在心底暗暗嘀咕。
第5章
事情过了三天,终于有了结果。
户部陈尚书因为办差不力,有负皇恩,被革职抄家,一家老小发配回了老家束城,此生不得入朝为官。
第二日,新任的户部尚书便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众人看到新任的户部尚书皆是一愣,这明显是右丞相的门客,竟然接替了左丞相麾下的户部尚书一职。
这是光明正大在左丞相脖子底下挂了一根上吊绳啊。
只见左丞相依旧慈眉善目的站在左侧首端,并无异色,甚至于在皇帝宣布新任户部尚书之际,还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默许了?
朝堂的风云,真是变幻莫测。
终于寒冷的二月过去了,春天,就要来了。
春天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各种草长莺飞,春意盎然,抽个闲暇之际出去踏个青,赏个春花,还是很不错的。
送走了自己多年的酒友陈尚书,李副官郁闷了许久,连着半个月都没有出去喝花酒,整日闷闷的提不起精神。
反常到待他熟睡之际,李夫人悄悄请了郎中来为他把脉,看看是不是得了什么隐疾瞒着自己。
郎中把完了脉象,看着睡相难看的李副官,笑道:“夫人无须担心,大人许是近来有些劳累,加上心有郁结,并无大碍。吃几副调节的药就好了。若是想好的快一点,夫人可以带大人出去散散心,郁结散开,这病就没了。”
李夫人近来时长听见李副官睡梦中老是呼喊陈尚书,心知李副官是为了陈尚书郁郁寡欢,稍稍放了心。
想到郎中说出去散散心能散去郁结,李夫人天一亮就带了两个丫头去了白府。
不同于上次横冲直撞,李夫人这次本本分分的敲了门,等来了通传,才整了整仪容抬步进门。
院子里,白蓝正在提着洒水壶给一株迎春花浇水,朦胧间看到李夫人那雄壮的身影,水壶的水直接都洒到了自己的脚面上。
就像是护崽子的母鸡一样,白蓝两手一摊,横在李夫人面前,“你又来做什么!你男人喝不喝花酒,和我家大人有毛关系?别管不好自己男人跑来撒泼。我告诉你,我家大人脸皮薄,不好意思骂你,我白蓝可是个不要脸的,你要是不服我们就去大街上骂一骂,我不骂到你祖坟冒烟,我就跟你姓!”
李夫人抿着嘴,朝着白蓝柔声说道:“小哥你误会了,我这次来有事情求白尚书。上次是我被猪油蒙了眼,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跑来这里撒野,是我的不对。小哥你莫要生气,带我去见白尚书吧,我这给你行礼了。”说着就要曲腿行礼。
白蓝忙跳到一旁,躲开这个大礼,挠了挠后脑勺,自顾自道:“抽的什么风,这么客气起来了。”
“李夫人,进来说话吧。”身后,白玉辉已经坐于厅上轻声唤道。
李夫人领着两个婢女来到厅上,命婢女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小几上,也不等坐,站在厅下就要抹眼泪。
白蓝忙把一边的圈椅往前搬了搬,推至李夫人身后。
李夫人边抹眼角边同白玉辉说道:“我是个粗人,上次得罪了大人,本是不该再踏进大人家府门的。可是我心疼我家相公,为了他我也只能再叨扰大人一次,还请大人看在往日与我相公有些相识的份儿上,帮我相公一把。”
“李副官怎么了?”白玉辉疑惑道。
自陈尚书返乡后,李副官便告病在家,这么算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李副官了。
“他近来茶不思饭不想,整日唉声叹气,眼瞧着人就那么好端端的瘦了两圈,我心里着急啊。昨儿晚我趁他睡熟请了郎中给他把脉,郎中说他这是心中郁结。我猜想定是陈尚书的离开,让他钻了牛角尖,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白玉辉了然,问道:“我能帮什么?”
李夫人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感激的说道“大人,您是不计较我之前的莽撞了吗?我就知道您大人肚里能撑船。我此番不为别的,求您能把我家相公约出去散散心。哪怕……哪怕是喝花酒,我也绝不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