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又看,只能诚实地答:“不认识。”
老侍人皮笑肉不笑,“不怪陛下不识,此物唤作贞锁,男子本性轻浮,易于撩拨,佩戴此物于下身,欲念起时则疼痛难忍,方能保得贞洁清净。其钥匙交由妻主保管,待到用时才取,如此才能乾坤有序,内宅和美。”
“自然了,这原是懂得礼法,讲求男德的大家男子才戴的,贫家为了儿子能不被轻视,奔得个稍好的前程,也往往倾囊打造,哪怕是以生铁铸就,粗粝磨人,也视若珍宝。”他似是无意地瞥了季凉一眼,“而轻贱之人,如烟花柳巷之地,才不在意这些。”
郁瑶眼看着季凉的脸色白得像纸,明明还被那种奇异的手段折磨着,却连一丝血色都没剩下,唯余唇上的血珠颗颗殷红。
哪怕她和季凉甚至称不上熟悉,她的心也狠狠疼了一下,与之俱来的是一种强烈的愤怒。
简直荒唐愚昧至极!
“什么破烂规矩!”她忍不住骂道,“依朕看不戴更好!”
“陛下是女子,从未见过,不懂其妙处亦不足为奇。”老侍人低眉顺眼,“但是我大周朝的后宫,不只君侍,连同一切侍人、乐人、舞伎,都必须佩戴贞锁,钥匙由内务府替陛下保管,至死方能摘下,乃是不容更改的规矩。季君既入了宫,便没有不守规矩的道理。”
郁瑶心知难以与他争辩,只能气道:“那即便他没有守规矩,你们这又是在做什么?”
老侍人从另一名侍人手中接过一个小瓶来,从容道:“陛下,这是产自西域的冷香露,只消涂抹少许于胸前,便可令人心摇旌动,绮念萌发。此药价值千金,本不是什么有害的东西。”
他垂眼看了一眼季凉,此刻大半身子被郁瑶的外衣裹住,只余小腿和双足露在外面。
“只是季君所用的那件东西有些讲究,绮念稍起,便疼痛难当,至晕厥昏死者亦有之。这原是宫中惩罚犯错君侍的用具,与冷香露配合使用,便有奇效。”
“你们!”郁瑶大怒,“这分明是上刑!”
老侍人丝毫不慌,只笑了笑,“陛下这样说,令老奴们不胜惶恐。偶尔教导偷奸耍滑,不戴贞锁的侍人,都是这样做的,尝过了为欲念所苦的滋味,自然就明白贞锁的好处了。”
在他仿佛理当如此的语调里,郁瑶听得阵阵发冷,但还没等她说什么,那老侍人犹自不罢休地继续说下去。
“这只是众多教导的方法里,最轻的一种。太凤君有言在先,如今陛下的后宫里只有季君一位,又是陛下十分中意的人,必得好好尽心教导,方能不负陛下。若是季君仍然不愿戴上贞锁,明日、后日,老奴们会拿出更好的办法。”
郁瑶再也忍不住,怒喝:“都给朕滚出去!”
几名老侍人显然不怕她,平静地行了礼,便依次退出,只余一人站在原地不动。
郁瑶瞪他一眼:“你还要如何?”
那人不疾不徐道:“老奴是甘泉宫的掌事侍人,不敢擅离季君身侧。”
郁瑶冷笑了一声,知道这是给她下马威来了。作为一宫的掌事侍人,原本应当是主人最得力的手下,然而在那群狗奴才欺侮季凉的时候,他不但不能阻拦,反而袖手旁观,与他们站在一条线上。
这显然是太凤君安排在季凉身边,时刻监视他的,或许还承担着日常“教导”的职责。
郁瑶把牙咬得咯咯响,她的父君会不会过于刻薄,也就是季凉母亲获罪,自己毫无根基,才会遭受如此屈辱,要是换了任何一个官家公子,又如何会被这样对待。
“你也滚!”她扬眉道,“奴才的本分就是忠心于自己的主子,也不知道是谁将你安排到甘泉宫的,竟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得,半点不能保护主子,又要你何用?你自回内务府领罚吧。”
那侍人愣了一愣,默默福了福身,出去了。
郁瑶自然知道,他的背后是太凤君,他不会去任何地方领罚,只会回仁寿宫,将今日之事细细禀报。
她只是在装傻充愣,指桑骂槐,一方面让太凤君摸不清她到底城府几何,另一方面也清晰地传达出她对季凉的在意,让太凤君掂量,是否需要为一个季凉,撕破他们父女之间慈孝的表象。
她回头,看向唯一剩下的,站在门边的玉若,“你去打一盆冷水,再拿几块绢子来。”
玉若利落地就去了。郁瑶看着她合上门,眼神沉了一沉。
毫无疑问,玉若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太凤君的人,在她这样一个羽翼未丰,与亲生父亲暗中夺权的小皇帝身边,不可能有完全属于她的人,玉若一定知道今天甘泉宫里会发生什么,所以才想尽办法劝她别来。
但是她不打算发作玉若,因为这是她身边目前最得力,也是跟她最久的人了,而且,无论是谁,只要在她身边伺候,都逃不开做太凤君耳目的命运。
她作为女皇,很多事上尚且没有选择,下人们只会更没有。
她把目光转回季凉身上,刚才已经狠狠疼过的心,突然又被刺了一下。
这人安静地靠在她怀里,像是已经昏死过去了一样,唇上被咬得一片鲜血淋漓,难怪郁瑶刚才与那老侍人争了这么久,他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只是他的睫毛还在极轻地颤动,缝隙里渗出一丁点水光,让郁瑶知道他还醒着。
郁瑶的心忽然疼得快要裂开了。
她知道,太凤君如此行事,一方面是当真看不起季凉,另一方面,却也是在敲打她。他是想告诉她,无论她多喜欢,多想护着的人,他都一样可以践踏到地底下,这个大周朝,眼下还是他说了算。
可是她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季凉,她只是觉得他好看,独特,于她而言应该会是个合适的夫郎,并不是真心相爱,非他不可。
如果早知会这样,她一定不选季凉。
宁可让他在军中以血换功勋,受名门世族轻视,总比入宫做折断羽翼的囚鸟要好。
“季凉。”她颤声道。
然后,怀里的人睁开了眼睛,让她怀疑自己片刻前看见的隐约水光只是错觉。那人用脱力而漠然的眼神看着她,声音低哑:“滚。”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小阿凉,渣作者又欺负你了(原地滑跪)
但是郁瑶的保护欲已经被激发了!等着被宠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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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朕也不想的
季凉让她滚,郁瑶别无二话。
是她不知天高地厚,一时放了豪言壮语,说要立他为凤君,结果失信于他,诓骗了他入宫,受这一番奇耻大辱,偏偏又在此时踏进甘泉宫,目睹了这一幕,看去了他的身子,也剥去了他的最后一丝尊严。
任凭换作哪个男子,要是心里不恨死了她,才是有鬼。
但是她看着怀里的人,似乎刚才骂她那一句,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此刻喘息急促而细弱,整个人软倒在她身上,双眼虽然还故作凶狠地瞪着她,但也看得出是强弩之末。
她要是真滚了,这人恐怕连从地上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思及此处,她也顾不了季凉的眼中写满抗拒,一边拉过他一条手臂,绕过自己的肩头,一边象征性地征求意见,“我扶你到床上去,好不好?”
实际上,她压根也没真的理会季凉同不同意,季凉一句“不用”刚开口,她已经自说自话地架起他,半扶半扛地往床边走。
笑话,要是凡事全按季凉的意思来,她打赌他会在地上躺一夜。
眼下虽是春日,毕竟天气还没有大热,要是任由他这样躺着,不受凉生病才怪。
然而,她架着季凉刚走了一步,就觉出他比她以为的更虚弱。
这人全身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得可怕,连路都走不成,且阵阵发烫,隔着她的外衣,她都能感觉到下面肌肤的温度。
那群人究竟在他身上用了什么?
郁瑶想起那天大殿上,那个身姿如松,风骨清朗的人,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心忍不住一疼,一时情急,就伸手探向他的腿弯,试图将人抱起。
季凉虽然清瘦,身量却很高,她以往也不是什么能抱起男人的大力士,刚要铆足劲儿,却忽然愣了一愣——她竟然轻轻松松将季凉打横抱起,还感觉尚有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