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呆住了,连求饶也不会,只跪在地上望着如修罗一般的女皇。
“你要是现在说实话,”郁瑶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朕尚且可以留你全尸。”
不,她回想自己的谎话,字字句句,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女皇怎么可能笃定她是编造?
这一定是在诈她,女皇听闻自己的君侍私通外女,浪荡如斯,早已怒极,只是碍于颜面,不愿承认罢了,这才将怒火转而发泄在她的身上。
她不能认,她得坚持把自己撇干净,她不能死。
朱欣打定主意,转向太凤君,满目凄惶,“太凤君,求您替臣做主,臣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满门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
郁瑶站起身,俯视着脚下的人,忽然被恶心得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你应当知道,朕金口玉言,驷马难追。”她极淡地笑了一笑,吩咐身旁的玉若,“听见了,传旨下去,就依朱小姐的意思,赐太常寺卿满门上下自尽,葬于城郊乱葬岗。”
“皇帝!”太凤君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你在说什么胡话!”
“胡话?”郁瑶挑眉一笑,极尽讥讽,“朱小姐今夜说得够多了,就不许朕也高兴高兴?”
“你……”
“季君自入宫至今,并未佩戴过贞锁,乃是朕亲自准许的。父君,要不要屏退闲人,命哪位侍人来验看一番?”
“……”
郁瑶冷冷转过脸,不再看太凤君的脸色,径自下令:“罪妇朱欣欺辱后宫君侍在先,欺君罔上在后,罪无可赦。来人,将其拖下去,处凌迟之刑,尸首挫骨扬灰,不准返还其家。”
朱欣已经完全瘫软在地上,如烂泥一般,直到被玉若派人拖下去,才发出意味不明的哭叫,连一个字都辨不清,在夜色里走出很远,仍能听见,如夜枭之声,嘶哑不可听。
满殿的宫人都默默向后瑟缩,有几个年轻胆小的,已经贴在了墙角,几乎就要沿着墙滑到地上。
郁瑶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季凉面前,蹲下身,片刻前还凶恶如罗刹的脸,终于缓和了些许。
“让你受委屈了。”她用极温和,却恰巧能让所有人都听清的声音道。
季凉静静地注视着她,在身侧丹朱的呜咽声中,他反倒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温热的一团。
他忽然觉得很累,仿佛在这一夜,把半辈子都过尽了。
郁瑶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替他拭了拭额上的汗,“还难受吗?”
其实按季凉的性子,别说只是被那银针制住了片刻,即便是见骨的刀伤在身上,他从前也是不会说一个疼字的。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郁瑶温柔得像一池碧水的眸子里,蓦地竟生出了一瞬软弱,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郁瑶眼睛里的那汪春水,就起了涟漪,她伸出双臂,将他从丹朱的怀里接过来,轻轻松松一举,便将他整个人横抱起来。
在满殿诸人的目光中,季凉终是后知后觉地脸红了一红,在任凭他们看着,和将脸埋向郁瑶肩头之间陷入两难。
“皇帝,”他听见太凤君开口,声音沉缓,意味不明,“你对朝臣之女施以如此酷刑,便不怕天下人非议吗?”
郁瑶头也未回,只小心地调整了一下手臂的角度,令季凉在她怀中更舒服一些。
“非议?若有胆子的,便来同朕论公道。”她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朱欣胆敢欺辱朕的夫郎,还企图颠倒黑白,嫁祸于人,朕没有问罪太常寺卿,问她如何教养出如此恶毒的女儿,便是朕最大的宽容了。”
她将人抱稳了,转身欲走,就听太凤君在身后道:“你当真以为,本宫戳不穿你的小把戏?”
“父君此话怎讲?”
“你的这位季君,身在军营多年,西北严寒,军中惯靠烈酒取暖,他的酒量怕是在你之上,何须你命人扶他醒酒?若是不信,可须太医来诊,他可有半点酒醉之状吗?”太凤君望着那个紧抱着另一人的背影,目光淡漠,“本宫今日容你荒唐,你也须自知分寸。”
郁瑶低低笑了一笑,声音和气,“这便是父君看不透了。他是朕的夫郎,朕说如何,便是如何,朕把他放在心上,便没有人能越过朕去欺辱了他。经过今日一事,想必也能让世人知道……”
她的脚步停了一下,“即便朕能百般容人,但谁若要害朕的夫郎,朕绝不与他善罢甘休。”
“你……!”太凤君气结,重重一拍桌子,唬得殿中宫人纷纷下跪。
然而郁瑶只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淡淡道:“时候不早,父君早些休息吧。”
……
宫苑西北角,原是宫中的校场,但自先帝起,便渐渐少有人使用,如今近乎荒废,倒正好被充作行刑之所。
朱欣被锁在高大木桩上,涕泗横流,哭喊不止。
她想不明白,今夜她不过是随着父亲和弟弟,进宫吃一场宴席,实则是为弟弟入宫为君侍寻找机会的,她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添头,如何便落到了要死的境地。
面前宫装女子眉目冷肃,吩咐一旁的几名粗壮妇人:“动手前先拿布堵了嘴,此地虽偏僻,但也别扰了各位主子。”
“不要!不要!姑姑救命!”
朱欣识得这是女皇身边的姑姑,嘶声求饶。
玉若充耳不闻,眼看着行刑的妇人们在她口中塞上布条,在她含糊的呜呜声中,拿起凌迟专用的小刀,才淡淡开口。
“陛下说了,朱小姐今夜想必谎话编得高兴极了,要是你死得能让陛下高兴一些,她便能开恩,免了你满门老小的罪,你且细细思量。”
“呜……求求……”
“对了,陛下还说,凌迟之刑本当在菜市口行刑三日,令过路人围观,以儆效尤。念及你双亲年迈,便给你留最后的脸面。”
朱欣在昏暗的灯火下,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陷入绝望,她无论如何难以相信,多年前那个在朱府门口被她弃若敝履的男子,今日竟会致她惨死。
她也并不知道,当今女皇第一次得知季凉曾被人退婚的时候,看着被揭开了伤疤,强忍悲伤还要故作冷硬的那人,心里想的便是,这样的人,谁竟舍得将他退婚,一定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不来,她自己来。
作者有话要说:超A女皇祝大家看得开心,早点休息!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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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胡言乱语些什么
郁瑶抱着季凉回到甘泉宫的时候, 已是更深露重,夜色沉沉。
一路行来,宫中长街寂静, 早已不复宴席时宾客满堂的热闹,只甘泉宫上下无人敢睡,灯火通明, 尽数在院子里守着。
今夜,他们正各自做着活计,忽听外面乱了起来, 说是凤阙台出了事,众说纷纭, 正欲打听, 就见自己宫中跟着去赴宴的侍人跌跌撞撞回来, 带来一个消息——
殿下据闻与人私通,被扣在仁寿宫审问, 身边只有丹朱陪着。
当场就将小侍人吓哭了好几个。他们素日在宫中伺候,都是瞧得见的, 他们殿下虽性子冷淡些,少言寡语,看似对陛下不理不睬的, 其实是个温和心善,知冷热的人,陛下待他好, 他心底里也并非无动于衷。
这如何会与人私通呢?
可是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有灵通的,说那奸妇原是他多年前的订婚对象,如今也被抓了去一同审问, 太常寺卿的正夫和公子正在凤阙台外跪着哭呢。
后宫君侍私通,假如罪状坐实,断然不会留命在了。
甘泉宫上下哭哭啼啼,直等到寅时,才在宫门外的路上看见了一队影子,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为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裙角上金线绣的龙纹,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所有人先吃了一惊,有机灵些的,扑通一声跪倒,带着哭腔喊道:“参见陛下!谢陛下恩典!”
顿时,哭叫声叩谢声一片。
季凉躺在郁瑶怀里,实在是啼笑皆非。大约是他驭下不严的缘故,他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让他们这么一哭,像是怎么了似的。
他一抬头,正撞见郁瑶低头看他,唇边也带着一缕无奈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