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德妃来，众女眷纷纷起身向她行礼。唯有太子妃贺婉若端坐不动，等德妃近前，这才直起身来行了个半礼。
依大梁礼法，太子妃的地位只在太后皇后之下，如今后宫之中既无皇后也无太后，便属贺婉若的地位最高。
她这番举动倒是合乎礼数，但齐德妃毕竟是庶母，多尽些礼数以示尊重，又有何不可？
齐德妃又想起之前永定帝居然越过她和许贤妃，让贺婉若带着内侍省和尚宫局的人来筹备这次宴会，心里难免添了些想法。
她心思转了几转，面上倒是看不出来，仍是那个端庄典雅的齐德妃。
她向太子妃回了礼，又连忙请众人起身，这才扶着大宫女兰蕙的手坐了下来。
那边姬淑柔也在宫娥的引导下，来到了自己的席位。她一袭盛装出现在蓬莱殿中，果然引起不少女眷的注意，一时间各种赞誉之词蜂拥而至。
姬淑柔正得意于众人的赞美，忽听一个温婉的女声问道：“三妹，二妹怎么还没来？”
姬淑柔闻声看去，目光越过上首的一张空食案，便看到了她的长姐孝宁公主姬孟姝。
永定帝膝下子嗣不多，不过四子五女。五位公主之中，已经成年的只有三人。姬孟姝年纪最大，自认有长姐之责，因此时时牢记着规矩体统，不敢松懈。
姬淑柔却不大喜欢这位长姐，总觉得她管得太多，还屡屡破坏她的好心情，于是没好气地答道：“不知道！”
姬孟姝眉头微皱，正想说她几句，便听齐德妃开口道：“远远就听到这边热闹得很，不知夫人们刚刚都在说什么，可否跟我说一说，好让我也跟着高兴一下？”
齐德妃话音刚落，便有与她交好的贵妇人笑着应道：“回德妃的话，我们刚刚是在说谢二郎的婚事呢！谢二郎功业有成，中馈犹虚，也不知将来是谁家府上的女郎与他有缘？”
谢鸿自当年跟姬璃解除婚约之后，婚事就一直耽搁下来，至今尚未娶妻。
齐德妃顺着那贵妇人的目光看了过去，正好和谢鸿的母亲昌南侯夫人翟氏对上了视线。
“说起来，谢二郎今年是二十……”齐德妃问道。
翟夫人躬身答道：“犬子今年二十七了。”
齐德妃长叹一声：“到底是耽搁了！”
这话昌南侯夫人不好接，婚约是永定帝亲自定下来的，也是永定帝取消的。可说到底，是谢鸿兵败失职在先，这才使得永定帝处罚了他并解除了婚约。
一年前，谢鸿被永定帝调回京城，便有不少人家采办了礼物去谢家打听起了谢鸿的婚事。
后来谢鸿重执兵权出征北上，谢家就更热闹了，甚至还有人直接请了冰人上门。
结果，翟夫人以谢鸿出征在即国事为重为由，将来人全都打发了。
再后来，捷报传回京城，谢鸿瞬间成为本朝最受青睐的女婿人选，谢家的府门外随时都有人拿着帖子等着拜见。
闹得谢鸿的祖父博山侯谢峻烦不胜烦，干脆推说自己身体不适，直接闭门谢客，这才得了清静。
可这样一来，外头的人不由议论纷纷，都在好奇谢家究竟想娶个什么样的儿媳妇。
如今谢鸿都回京了，总不能再找借口了吧？
翟夫人沉吟片刻，方道：“二郎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为人父母的，也不好强求什么。”
众人听了，颇为诧异。
“谢二郎这是……”
翟夫人笑道：“常人言‘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可二郎先前到底犯了错，险些误了国事，他是下定了决心，非得十倍百倍地弥补回来，然后才会开始考虑自己的事。”
众人听了，忙将谢鸿夸了一通，又说男大当婚，可不能再耽搁了。
翟夫人仍是用那套话挡了回去。
齐德妃含笑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道一声可惜，不是可惜谢鸿，而是可惜她只有姬淑柔一个女儿，又早早成了亲，不然真是一段好姻缘。
二十七岁的将军，战功赫赫，又深得圣心，前途不可限量！
谢家的家世家风，连同谢鸿这个人，也没有哪一样不好。
可齐德妃仔细一想，即便她有两个女儿，以永定帝的脾气，他也未必乐于见到他曾经看中的女婿让另一个女儿抢了去。
齐德妃也就息了那些有的没的的想法，心想若是娘家还要派人入宫请她做媒，她还是直接拒了的好，免得在谢家人面前自讨没趣，甚至还会被永定帝指责手伸得太长。
这会儿齐德妃无所求，自然心平气和，她看着被诸多命妇团团围住的昌南侯夫人，轻轻笑了笑。
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谁？！
正说得热闹，忽闻圣驾来到，众人连忙起身接驾。
姬璃也随圣驾来到蓬莱殿，她刚踏入后殿，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宫人的怀里挣脱出来，哒哒哒几步朝她跑来，一把抱住了她。
“二姑姑，你怎么才来？”姬安之仰着头，露出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她是姬瑬和贺婉若的长女，封号临颍郡主，今年才四岁。
“安之，慢点！”姬璃连忙将她扶住，免得她被裙裾绊倒。
姬孟姝却看得摇头不已，她最看不得女子举止不够端庄，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四岁的女童，她也觉得需要严加管教。
“临颖，你如今也是大孩子了，身为郡主，不要总是乱跑！”
“……”姬安之回头看了她一眼，撅着小嘴没有说话，反而把姬璃抱得更紧了。
姬璃笑道：“今天是个喜庆日子，就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了，大姐，你说呢？”
“既然二妹都开口了，便依二妹所言。”姬孟姝道。
“临颍！”贺婉若看到女儿紧紧抱着姬璃，弄得她都没法落座，只好朝女儿招手，“过来，到阿娘这边来！”
“我不要！我要姑姑！”姬安之抱着姬璃的裙摆就是不肯撒手，眼中泛着水光，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姬璃轻轻拍了拍侄女的小脑袋，笑道：“大嫂，我和临颖投缘，就让她跟着我坐一会儿吧！”
第5章 宫宴之上
贺婉若也知道女儿的脾气，便笑道：“临颍调皮，麻烦二妹了！”
“没有的事，临颍是好孩子！”
姬璃低头去看姬安之，见她眼中虽有泪光，但脸上并无半分委屈，果然只是在装模作样。姬璃没有拆穿她，只是朝她伸出了手：“来，跟姑姑到那边去！”
“好！”姬安之乖乖把手放进姬璃的掌心里，任由姬璃牵着她入席落座。
一声罄响，鼓乐随之响起，宫宴开始了。
永定帝高高举起酒杯，先敬给天地祖先，又亲自倒了酒，敬给谢鸿等将领。
几位将军连忙起身谢恩，一时君臣之间，其乐融融。
一曲既毕，丝竹管弦撤下去了，换上北方的胡琴羯鼓。一群短衣长裙的胡姬旋转着出现在灯烛辉煌的蓬莱殿之中，裙摆随着舞步扬起，疾快飞旋的身影令人目眩。
姬璃身边的小丫头只看了几眼就没兴趣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扫向桌上的吃食。
蒸羊鱼脍，炙鹿汤鸭，龙凤水晶糕，五色玉露团，尽是宫中常见之物，姬安之随便吃了点，就放下了筷子。
这时宫女端上一碟刚出炉的夹饼，小麦粉做的饼皮，精心捏成各种花朵的形状，烤到色泽金黄，一块块整整齐齐码在碟子里，香气扑鼻而来。
用料都是寻常之物，只是这样的面点宫中并不常见，看样子应当是从别处传过来的。
姬安之也是第一次见，难免多看了几眼。只是碍于自幼受到的良好教养，再加上碟子离她有点远，这才没有直接动手拿。
姬璃看在眼里，笑着问道：“安之还想吃点什么？水晶糕还是玉露团？”
小丫头眨了眨眼，低声道：“都好。”
“这样啊……”姬璃看着面前的食物，手里的动作一时迟疑起来，姬安之的眼睛就一直跟随着她的手来回移动。
姬璃逗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遂了她的愿，从那碟夹饼里拿起一块曼陀花样的给她。
姬安之接过咬了一口，酥脆喷香的味道使得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笑道：“姑姑你看，里面是玫瑰糖！”
“好吃吗？”见她喜欢，姬璃把那碟夹饼放到她的面前。
“嗯！”姬安之重重地点头，又从碟子里抓起一块递给姬璃，“姑姑，你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