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夫人缄默不语。
乐康回忆着今日在紫宸殿发生的事,又让乐融把单独面圣时的情形详细说说,反复琢磨了半天。
“圣上只问了江氏的事,就没问过别的?……比如说,你和公主的房中之事?”
乐融神色微僵:“没有!”
顿了一下,又问:“父亲的意思是?”
乐康点点头:“你们的事,公主应该没有全都说出去,女儿家脸皮薄,这种事怕是说不出口的。”
如此,倒是给他们家留了一个喘息之机。
“你们听好了,江氏是决不能再留在家里了!去帮她收拾东西,明天就送她去城外庄子住着,要是怕不稳妥,就多派点人看着她。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过几个月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就在族里找一家没孩子的,过继出去吧!……阿融觉得呢?”看似在问,乐康的语气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乐融垂手站在一旁:“儿没有意见。”
“那就好!至于你自个儿,圣人让你闭门思过,你就老老实实留在家里静思己过。翰林院那边就让人过去说一声,圣上没有发明旨撤你的职,你就只是因故告假,该做的样子咱们还是要做的!”
乐融应了声是,转念想到今晚之后,他和江斯柔的事就会在京城里传开,他的同僚早晚也会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他,心情顿时更为郁结。
乐康瞥他一眼:“做都做了,无关紧要之人的看法不必放在心上。你在家里待几天,等圣人没那么生气了,你再上书一封,向圣人请罪!你是探花郎,该怎么写你比我清楚。”
乐融暗暗捏紧了拳头,想他满腹才情冠绝京华,偏偏要使在这一处,他心里憋屈得很,却不得不低头:“儿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乐康转头看向齐夫人,继续吩咐道,“这一次务必看好你那个外甥女,可不能再让她偷溜出去见哪位贵人了!把家里的事全捅出去,她可真能耐,敢情我们国公府养出一只白眼狼来了!……夫人,你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我这就下去安排。”齐夫人低声应道,起身出了正堂。
尚未走出多远,乐融就追了出来。
齐夫人回头看到是他:“你追出来做什么?”
“我想见她一面,我有话要问她!”乐融道。
齐夫人见他脸色不好,也知道这会儿他心里多半窝着火,只好柔声劝道:“你生气归生气,可别乱来!阿柔动了胎气,刚喝了药,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情分没了,还是自家人!”
“我知道,我就问她几句话,问完我就走!”
江斯柔是被芳平公主府的人送回来的,载她回来的马车铺了厚厚的垫子,陆大夫开的药也带上了,此外还有两个有经验的仆妇一路随行,一路稳稳妥妥地送到了茂国公府。
回府之后,她的小院就被齐夫人的人牢牢控制住,一进一出都需要齐夫人点头。
江斯柔仰面在床榻上,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纱帐上绣着的蝶恋花。
花枝绚丽,蝴蝶翩翩穿行其间,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完成的。
鲜花会凋谢,蝴蝶会飞走,而纱帐上的花蝶却能一直保持着刺绣完成时的模样,只待时光流逝,慢慢让它褪色。
齐夫人进来了,结香和小荷刚挨了板子,忙忍着痛上前听候差遣。若不是考虑到江斯柔需要有人照顾,恐怕就不止是几板子的事了,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因为看护不力,被革去了一年的月钱。
齐夫人走到江斯柔的床前,犹豫片刻,还是将府里对她的安排说了出来。
结香和小荷连忙跪下求情,江斯柔却什么也没说,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她伸手去拽纱帐,拽了几次都没有拽下来,也就不再理会,缓缓闭上双眼。
齐夫人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不多时脚步声去了又回,江斯柔睁开眼,床前的人变成了乐融。结香和小荷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垂眸注视着她,眼神复杂。
江斯柔收回视线,继续望着帐顶,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乐融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斯柔仍沉默着。
他渐渐急躁起来:“阿柔,你到底想要什么?!”
江斯柔缓缓朝他看去,开口问道:“表哥,你可记得我们的盟誓?”
“……我记得!”他的目光却有些闪烁。
江斯柔苦笑:“当初你说你要迎娶公主,让我忘了你,你可知我心里有多么难过?”
忆起往事,乐融也有些触动:“那个时候我也很痛苦!”
“所以后来你来找我,跟我说你一直忘不掉我,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高兴到什么都不要了,家族不要了,名声也不要了,只求留在你的身边!”
然而,成为妾室的那一天,没有婚礼,没有宾客,面前只有几桌酒席,苦涩还是漫上了心头。
那个时候她还能对自己说,所幸她还有他!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也说了,我会补偿你的!”
江斯柔撑着床板坐了起来,定定看着乐融:“你的补偿就是一边哄着我,一边掉头去讨好公主?”
乐融侧身避开她的目光:“她是公主,我能怎么办?”
“你永远有苦衷,你永远不得已,所以就该我步步退让?公主独守空房将近三年,成全了你的痴情,如今就该轮到我来成全你?成全你的夫唱妇随,仕途畅通无阻?……凭什么?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从取出乐融送她的那块玉佩:“白璧微瑕,在世人眼中,白璧还是白壁,可在我看来,有了瑕疵的玉佩,还不如不要!”
奋力一砸,玉佩应声落地,顿时碎成几片。
乐融盯着地上的碎玉,面色微变,支吾了半晌,却只剩下一句:“你就一定要这样对我?你闹得这么大,事情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怎么看我们乐家?”
“我顾不了那么多!”江斯柔嘶声笑了起来,眼角却有泪水落下。
乐融盯着她咬牙道:“我看你是疯了!”
“那也是被你逼的!”
“别以为你仗着有孕在身就能乱来!等你生下孩子,该担的罪责,你一个也逃不掉!”乐融一边说一边盯着她的脸,只想看到她害怕求饶。
“你犯下的错也不比我少,若有严惩,也有你这个驸马都尉陪着我!”江斯柔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幽幽冷笑。
“……”乐融气得说不出话,怒火在胸膛里翻腾,却无从宣泄。
江斯柔擦干脸上的眼泪,重新躺了回去:“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乐某也是一样!”乐融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名出处: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诗经·卫风·氓》
第34章 一道口谕
眼见乐融扬长而去,结香连忙入内,伏在江斯柔的床前泣道:“娘子,你何必激怒世子?世子已经很生气了!夫人明天就要派人送娘子出城,你何不求一求世子,也许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江斯柔摇头道:“结香,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咱们这位世子看似温柔多情,其实最是薄情寡意,心里只有他自己!”
“就算这样,激怒世子对娘子也没好处啊!”结香心里担忧极了,就算庄子里衣食不缺,又怎么比得上国公府?等娘子生下孩子,还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回来?
“是没好处,我就图个心里痛快!”江斯柔笑着又落下泪来,双手轻轻抚在肚子上。
她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孩子,孕育了他,却没有机会陪伴他长大成人。
“结香,早点收拾好东西,收拾完了就去歇息!明天一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结香嗫嚅几下,仍要继续劝她,却见江斯柔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只好咽下临到嘴边的话,低头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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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淑柔怀孕的事很快就在宫里传开,听说她身体不适,姬璃就没有过去打扰她休息,只让人送了些礼物过去。
傍晚时分,常清也匆匆赶到宫里。得知姬淑柔动了胎气,他扒拉在姬淑柔的榻边,想碰又不敢碰,只好傻笑着看着妻子,低声嘘寒问暖。
看着这一幕,齐德妃也笑了起来,以前总觉得这个傻女婿不够好,现在看来,傻女婿也有傻女婿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