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找了很久很久的种子。”
夏目玲子蹲在花丛中,神色温柔,像是在对谁倾诉一般自言自语道:“我给它取名叫【时之花】,怎么样?”
“我说过的,我不会让这个世界忘记你的。”
“每年春天的时候,会有很多很多的人来稚山,他们都会为【时之花】而倾倒,永远记得那样一个美丽的传说——一个特别可爱的大妖怪【时】的故事。”
春风吹过,稚山上的红色花朵形成了火红色的浪潮,一波一波,连绵不绝,飘过几片花瓣,轻抚过玲子的脸庞,像是问好又像是告别。
“对不起,时。人类的生命这么短,我可能等不到你醒来了。”
*
从友人帐的梦境中醒来的时候,夏目和浅野幸久久不能平静。
时已经不知所踪。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低头不语,回想着这段往事。人类和妖怪的关系注定是不对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面对离别,在剩下的日子里无限怀念。
“小心!”
夏目看见浅野幸就快要踩到井盖上的河童,连忙制止住了她。浅野幸一脸迷茫地看着空无一物的井盖,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看着夏目的表情,浅野幸意识到什么不对。她蹲下身,在井盖上方一通乱摸,但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存在。
“桃符...失效了是吗?”
“我看不见妖怪了。”
喜欢你
黄昏已至,地上的人影拉的长长的,两人站在一个十字分岔路口,浅野幸背对着渐渐隐没于地平线之下的夕阳,背后泛着金色的放射线般的光芒。
“这场特殊的【旅行】结束了,对吧?”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席卷了她全身,喉头像是哽住了一般,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真快啊。”
“丙小姐的百合花发卡。”
“麻袋桑的限定版猫咪纸袋。”
“中级们的清酒。”
浅野幸一字一句地自言自语,细数着前段时间答应给八原的妖怪们送去的礼物,想到再也无法兑现的承诺,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
“贵志,拜托你帮我送去啦。‘违背承诺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嘶,听起来太可怕了,我才不会食言呢!”
夏目有太多安慰的话,此时却都说不出口。
诸如【没关系的,他们会理解你的。】、【不是你的错。】、【一定会有办法的!】这样的话显得无比苍白,轻飘飘的安慰无法洗刷伤心的人的苦楚,此时夏目只能默默站在她的身边,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命运这个东西无比奇妙。一星期前,他可以义正言辞地提醒浅野幸在桃符失效之后,就忘记这一切,不要和妖怪世界牵扯太深。而现在夏目觉得或许他自己才是那牵扯的绳结的中心,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第一次感受到归属感,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行走的孤独好像都得到了理解。
怎么能轻易忘记呢?
“小幸,我先送你回家吧。”
浅野幸扯了一个蹩脚的谎言,指了指明显绕远路的道路,说道:“没关系的,我想到我突然想吃便利店的关东煮,那家店就是到大傍晚才开门,你先回去吧贵志。”
“可是......”
尽管识破了这样明显的借口,夏目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往下接。他望着浅野幸远去,感觉连头发丝都散发着难过的心情,叹了一口,心事重重地回到藤原宅。
“桃符失效了?比我想象得快一点。”猫咪老师瘫在地上,感受着地板的沁凉,小短手摸摸自己的胡须,说道:“对她来说,也算好事。一个普通的人类本来就不应该参与到这个世界里来,要不是遇到的是我们这样善良的妖怪,早就被吃掉了。”
“嗯......”
“所以说,如果当时夏目你把桃符交到我手上,就会有数不尽的豆沙包和美酒了哈哈哈。”猫咪老师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美滋滋地幻想着,继续说道:“那个人类小姑娘也不会误打误撞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了。”
“老师......”夏目无奈地看了一眼斑,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轻叹了一口气,躺进榻榻米中,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另一边的浅野幸在与夏目分别之后,一路低气压地回到家中。
八柳先生从房间里探出头,一支笔别在耳后,看着明显心情不好的浅野幸说道:“怎么了?和夏目君吵架了?”
“不是。”
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浅野幸已经没有心情满足爸爸好奇八卦的心,平淡地敷衍了两句,就“噔噔蹬”火急火燎地跑上楼梯回房间。
把自己丢进柔软的床中,陷在枕头之中,窒息感扑面而来,浅野幸没有抬头,任由这种感觉席卷全身,像是掉进深海中的人,挤压着每一丝氧气,直到极限,才慢慢翻过身,让空气重新充盈自己的身体,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大口呼吸着,浅野幸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坐起身,浅野幸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摆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礼物盒,盒中正是她准备给丙的百合花发卡,有半个手掌大,雕工却毫不马虎,花瓣以灵动的姿态伸展着,淡黄色的花丝也栩栩如生,晶莹剔透的露珠彷佛下一秒就要滚落下来。
“再见啦。”
浅野幸轻轻盖上礼物盒的盖子,用丝带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轻抚着微微蜷曲的丝带尾端,像是告别友人一般不舍。
足够了。
太贪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这个世界曾经接纳过我。
贵志、猫咪老师、丙、麻袋桑、中级、桃符、时前辈,遇到你们真好。
“小幸~该吃饭咯~今天是妈妈做的你最喜欢的玉子烧哦。”
八柳先生敲了敲她的房门,浅野幸应了一声,把礼物盒匆匆塞进抽屉,就跑下楼,完全没有注意到在房间门口因为担心她而一直躲在一边的影茶碗,差点踩到他。
“不当心的话,小心变成一堆碎瓦片哦~”
影茶碗还没从差点被踩到的惊慌失措中缓过来,就被一双手托离了地面,面对的是八柳先生笑意盈盈的双眸,他把影茶碗放入口袋,轻轻拍了他两下,说道:“没事的,有些事需要她自己一个人想清楚。”
*
昨天一夜无梦,或许是因为失去了看见妖怪的能力,跟预料的一样没有见到光球先生。浅野幸在学校的洗手台前用冷水拍拍脸颊,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喂喂!你知道2班那个刚来不久的转学生吗?”
“唔...好像是叫浅野幸?那个长得很可爱的?”
突然听到有人在议论到自己,浅野幸一闪身躲进厕所的隔间避免尴尬。
“2班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叫夏目贵志的男生,听说前两天正讨论着试胆大会目的地的时候,两个人突然间像看到了什么一样,一前一后追出了教室!但是...明明什么都没有啊!太吓人了!”
“诶——!这是什么新的校园诡谈!我都要出冷汗了!”
“还有哦!有一次我看见他们俩蹲在地上给井盖浇水,好像在跟井盖聊天,吓得我当时就绕着走了!”
“别说了别说了!怎么像【怪物】一样?以后小心点他们就是了。”
怪物?
浅野幸背靠着厕所隔间的门,看着自己的皮鞋尖,默念着这两个字。
这样□□的不加修饰的恶意是浅野幸前十几年的人生都没有经历过的,或许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但却已经反映出了对于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的不喜与孤立。
原来这就是夏目之前所经历的吗?
浅野幸不禁自嘲自己的天真,以为可以维持好和人类朋友的友好关系,但却被这样得到了这样的一个评价;以为可以在妖怪世界交朋友也如鱼得水,那次看日出时遇到的凶恶的妖怪还心有余悸。
就凭这样的自己还想去看世界之外的存在?
那些跟夏目贵志所说的自信的大话现在想来无比的羞愧,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都没能处理好人类世界的关系,就轻飘飘地不把夏目行走在两个世界的孤独和痛苦当回事。
*
“真可怜呢......”
是谁?
浅野幸感觉自己漂浮在空中,周边的空气像是铅铁一般沉重,压得四肢难以动弹,艰难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却只看到一团虚无的灰色。
“你看,你忙活了一大圈,并不会有人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