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卓燃的脑海里应该存着很多人，因为他皱着眉回想了一会，才从规模庞大的关系网里捞出目标，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啊，江有汜是吧？高三六班的？"
"对。"
不曾想卓燃意味深长地仔细看了看她，把她看得心里发毛，他勾着嘴角啧啧两声，"你还挺厉害啊，一来就看上了我们全校最高冷的那位。"
周行露默然，回想起江有汜那张从没见过笑容的脸，觉得卓燃说的话不无道理，但在心里又觉得他不应该是个只能被高冷这么个词囊括的人。因为心里想法太多一时间都忘记说话，卓燃抛来的话就那么散在空气里。
还好他没有介意，他掏出手机拉长列表找江有汜的名字，一边宛如一个贴心大哥指导手下一般嘴里絮絮叨叨给她介绍起江有汜，"也不知道你知道多少，我索性把我知道的给你都讲了。我俩也没认识多久，就这暑假刚认识的，那会一起玩赛车。他原来不是我们学校的，转学生，高二才从洪山转过来，我也是听别人说他性格非常高冷，几乎不跟女生讲话的，我也没见识过。不过他人还不错。还有个挺好的朋友，高三七班的，一个蘑菇头，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停下手中动作，视线挪到她脸上，得到她的点头以后耸耸肩接着科普: "李延非，他俩关系很好，经常放学一起走，李延非还有个我们学校初中部的小女朋友，典型老牛吃嫩草，太不要脸了。"
周行露沉默地听他讲给她关于江有汜的事情，连同他周围人的事情都慢慢清晰。
因为是天天都可以见到的人，总是自以为对他的事情有一点了解，可是人即使是走近了都未必看得清面目，更何况隔着一座天桥上演的独角戏。她真的不了解江有汜，一点都不了解。她告诉别人自己喜欢他，可是她除了他的姓名班级，其他一无所知，她被动地靠着别人的人脉来了解他，也不愿意拿出自己的勇气来试图朝他靠近一点，听他亲自告诉她他的故事。
她喜欢的也许只是斑驳天桥上捉不透的朦胧情感，是浮在虚像里看不清其他面目的影子，是放学一起走过一段短短马路的影子，是可以任意想象他特质的权力，真实的他离那个影子其实隔着万水千山。
卓燃的手指停在了某处，笑嘻嘻地把手机伸到她脸前，"找到了，江有汜。"
她回过神，屏幕上的头像是一棵灰色的棕榈树，摇曳着吐出加州的夕阳。施诗在一旁冲她挤眉弄眼，她赶忙掏出手机输入账号，棕榈树从对面跳到了她手心。
因为一心投入在手机上，她没看见卓燃一直看着她的脸上突然露出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耳边响起，明明是高温的午后，却在热浪里卷起一阵凉意。
"噢对了，差点忘记说了，江有汜他有女朋友的。"
手机上，周行露刚刚好按下好友添加请求。
何净颜最近迷上了国内新出道的女团，逢人就开始安利，大有拉上全班人一起给姐姐们控评打榜的趋势。
自习课，班主任去开年段会议，何净颜的同桌是校健美操队的，在这节课被叫去训练，何净颜火速给周行露传一张纸条，让她搬着作业来她身边。
作业都只是掩人耳目，她坐下来的那一瞬间何净颜就打开了某位成员的直拍放到她桌下抽屉里，拉着她一起埋头欣赏，时不时还露出姨母微笑。
镜头扫过一个成员的脸，周行露随意伸手指了指被挤在边缘的人，"我同学。"
"什么？"何净颜突然拔高的音量把她吓了一跳，前座男生回过头投来探寻的视线，她一把伸手暂停了视频，指着画面里一个面容有些模糊的身影，瞪大眼睛看着她，"殷楚楚？你同学？"
周行露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对啊，我初中同学。"
何净颜露出羡慕的神情，感慨道: "这也太幸运了吧，能跟爱豆当同学。"转而又八卦起来，"那你们关系好吗？"
"还可以吧。"周行露回想了下，又说："初中的时候关系还可以，后来毕业以后她就去当爱豆了，也就断了联系了。"
"啊，好可惜啊。"何净颜失望地撇撇嘴，又转头去跟后座女生讲八卦。何净颜的后桌就是陈今阳，陈今阳的同桌是个腰细腿长的貌美女生，立志高考结束以后要去韩国做练习生，平日里偶像团体的小道消息几乎第一时间掌握，在其中甚至还跟不少小有名气的成员关系不错，早早已经在以后的圈子积累起一定的人脉。何净颜翻出殷楚楚的单人照拿给她看，问她: "你认不认识殷楚楚啊？"
那女生看了一眼她的手机，思考了几秒，说："我知道她，但是不认识。"
何净颜指指周行露，主动献上一个小道消息，"是她同学。"
本来打算开始写会堆积如山的作业的周行露，不得不转头开始应付何净颜给她找上门的社交。回头的时候却意外对上陈今阳的眼睛，陈羽阳没有避开她的视线，让她愣了一下，她看向她的目光里有探究，更多的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班主任突然出现在窗外，引起班上一阵手忙脚乱的骚动，课本下，抽屉里，口袋里，到处都能隐约窥到作案工具的痕迹。
四季在小小的校园里举行接力，你递过来，我接过去，风开心地迎接放学的人潮，卷走皮肤上透出的热气。天空是蒙着雾的灰，高高地覆盖住一片头顶，一直绵延到天边。
公车行驶过一个井盖，在后座掀起一阵颠簸。
车里挤满乌压压的人群，黑色深蓝的棉，看不见带亮度的色彩。一副耳机线垂落膝头，隔绝世界上所有声音。
距离周行露按下那个请求键，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
高二的课程很紧张，尤其是上下学期都要面临会考的问题，根本不允许她抽出太多心思回忆那天的情景。在这些时间里，除却一开始的害怕，后来的她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情绪起伏。
一开始的时候，害怕他不同意，更害怕他同意。
并不是害怕成为好友以后想不出该怎么搭话，而是如果他同意了，那么这个样子的他，也许并不是她所喜欢的，想象里的他。
毫无交集的，不同年段的陌生女生突然跑来加好友，心思不言而喻。就算他能接受她，她也会选择把他从心里一脚踢出去。
最后的结果是那条请求石沉大海。她在有些许失落的同时，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想，这样也好。
隔天中午放学，她在走廊上遇到浑身裹得像只熊的李藤睿，李藤睿冲她招招手，给她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她也回她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一路勾着手走出校门，李藤睿穿得太多，行动比起平时笨重了不止一点，周行露看看自己身上跟她对比明显单薄的着装，放声嘲笑她惜命，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天桥上的江有汜。
旁边还跟着万年好基友李延非。
她默默地移开目光，接着跟李藤睿插科打诨。
路过小卖部，关东煮特有的香味从室内溢出，放佛还能看到空气里漂浮的蒸汽，连胃都幻觉出了一点温暖。周行露被勾得走神，不知道李藤睿说到了什么话题，突然就转头问她:"哎，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周行露愣了一下，以为她是听说了什么，可身边的人一脸无辜的表情，一副只是在闲谈中的无谓态度，并不怎么期待她的回答。她沉默了一下，说: "有。"
李藤睿对天发誓她只是随口一问，不想竟然问出个大秘密，她震惊地盯着她，脚下的脚步都停下来。
"是谁啊是谁啊？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太不够朋友了吧？"
对面砖红色的街道，江有汜已经从天桥上走下来，脚步稳稳地踏碎瓷砖上一朵暗花。
耳边李藤睿叽叽喳喳地追问，周行露伸手指向街对面，"那个。"
李藤睿顺着她的手指看见两个身影，"哪一个啊？"
"高一点的那个。"
"我觉得你在骗我。"李藤睿明显不肯相信她的话，收回目光皱着眉头狐疑地望着她，"你是从路边随便指了个人给我看的吧。"
周行露佩服她的脑洞，无语地说: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啊，是真的啦，就是他。"
"那你说他叫什么。"李藤睿一口咬定她在撒谎，追问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