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假期太短暂,转眼就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又或者说,是她跟江有汜相处的时间太短暂,才刚刚在一起,转眼就要分别。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关于这一点,对他始终觉得抱歉,又想起她自己也需要承受同样的分离所带来的影响,抱歉又减轻了一些。既然决定在一起,有些困难总是需要克服的,生活又不是只有诗词和笑颜。
她回头在堆放得乱七八糟的床上找要带的衣服,无意间对视上了正立在床头乐呵呵对她笑的灯神,想了想,蹲下在满满当当的箱子里腾出一小块空地,把灯神拿过来塞了进去。
飞机是第二天早上十点的,她约好跟江有汜最后见一面,本来想定一个离两个人都近的地方,终究没说服他,定在了她家附近的公园门口。
吃过晚饭,她骗爸妈说下楼散步,然后悄悄快步溜下楼。
"东西都整好了吗?"江有汜给她买了杯百香果汁,酸酸甜甜的冲淡了晚饭的油腻,她一边猛吸几口一边点点头。
"明天怎么去机场?"
"我爸送。"停顿一下,像有某种预感般看了他一眼:“你不用来送我。”
江有汜要说的话梗在喉头,最终没再坚持。
安静的间隙,离别前夕的情绪慢慢低落下来,为了不让心思显露出来,她佯装轻松地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上课吧,我走啦。"
他沉默着看她。
她火速切换一个话题,"你假期还有挺久的,有什么打算吗?"
"我还得去一趟N城,然后回来再去实习。"
她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不解地说: "你还要去N城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他极轻地点下头,"我爷爷去世了,我得回去帮忙处理点后事。"
周行露愣住。
"什么时候的事?"
他迟疑了一下,说: "上次我们在ktv遇到的那天。"
就是他在车站等她的那天。
她张了下嘴,一时间说不出话。
"那你那天……还在车站等我那么久?"
"我是在你出去的时候收到的消息,然后就先出来了,也没有很久。"
她看着他认真解释的样子,心里突然上来一股无名火。
"你爷爷去世你还有闲心坐在那等我?"
"我……"江有汜被噎了一下,"那我能怎么办,那次我不想再错过啊。"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一丝无力。
他把手搭上她肩膀,"不是你的错,我爷爷已经快九十了,因为心脏问题已经住院很久了,我跟我家里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知道消息那会他已经去世了,我就算马上赶过去也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了。"
她拿手捂住脸,"那你是不是事情还没处理完,就跑回来找我了?"
他看不到她的脸色,闻言先是微愣,而后才轻轻开口。
"对。"
周行露觉得自己胸口疼。
江有汜无奈地说: "的确是这样,可是你确定要在马上分开前的最后一次见面跟我生气吗?我真的不想跟你在走之前关系变得这么差。"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双手看向他,"你说的对。"
他看着她余怒未消的脸,叹了口气说,"对不起,这件事的确是我欠考量了,我上次在N城帮我父母料理后事,基本已经都处理好了,这次回去就是剩下的一些小事,我也是希望可以在你走之前跟你多呆几天。"
"你别总跟我说对不起。"她忍不住又发火,"你没有任何事情对不起我的,干嘛总说对不起?"
"那好,我不说了。"
"你下一次不能再这样了。"她严肃地嘱咐他,想了想又改口,"不对,没有下一次。"
"好,没有下一次。"他笑了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像终于哄开心一个生气的小孩子,如负释重。
她的火来的快,去的也快,纵使心里对于他的选择感觉到不快,可是他说的对,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不应该用来生气和吵架,每一分都得要珍惜。
"你跟你爷爷感情好吗?"
他点点头,"小时候常去他家,长大以后见面的次数就少了。"
她想到自己的爷爷,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生重病去世了,因为身处两个省份,她完全没有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只在每年回老家探亲时对着小小的骨灰盒低低地祭拜。
那个时候,四周围绕着亲人们压抑的啜泣,她闻到线香和烛火焚烧的味道。
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她下意识勾住了他的手臂,皮肤是暖和的。他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揽紧了她的肩膀,触到她消瘦的骨头,像黑夜里的鹅卵石。
树影稀疏,月光清澈似水波,一圈一圈在空气里荡漾。
江有汜看了下时间,"不早了,你可能得回去了。"
"几点了?"
"快十点了。"他收起手机,"你今晚得早点睡觉,明天一大早要起来。"
"那好吧。"她抽出被他一直揽着的肩,后退几步,"那我走了。"
"嗯。"他一直注视她,目光沉沉如夜色。
"对了。"她又走回他面前,"灯神我要带走啦,但是他的三个愿望我打算分你两个,随便花。"
他愣了一下,下一秒看着她扬起的脸勾起嘴角,"真的?"
"真的。"
"我一下子想不出来有什么愿望……"他装作苦恼地思考,她瞥他一眼,"那我先帮你许一个。"
他马上同意:"你许。"
她立刻扣住十指许愿,如同早就想好没有半分犹豫: "希望江有汜一直开心,平安和健康吧!"
说完还紧闭着眼,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好像害怕太快睁开愿望就留不住。
当事人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睁开眼一脸炫耀地冲他挑眉,这个愿望如果能实现,一定不是神佛显灵,而是她太虔诚。
临走前他用力搂紧她,对她说: "我会去看你的。"
不出意外得到的回复是: "不用啦,麻烦死了,你知不知道办签证真的很累啊?你知不知道坐国际航班真的很累啊?"
她喋喋不休,形单影只的惯性还没消退,嘴上仍逞强,心底又窃喜,是被人承诺和记挂的窃喜。
神佛在莲案上袖着手冷眼旁看,他不看神佛,只迎面越过低头赶路的世人,四方都是游荡的苦厄和悲戚,不可求,难自救,只他专心渡她,祝她余生风甘雨吉。
临睡前收到她发来的消息,提示音在耳边叮咚响起,像她清细又绵软的嗓音。
"除了你以外,我喜欢过别人,但我更喜欢自己。
我可能没有办法抽出所有的精力和人生去爱你。
但是,我会尽力。"
指尖虚滑过对话框,这太像她一如既往的风格,分不清是残忍,还是温柔,给人泼一盆冷水,又像尝了口糖的甜。
但是无需问她爱不爱你,关于这件事,你从来不需要怀疑。
周行露起了个大早,拖着大行李箱风风火火地穿行在航站楼间。
21号登机口很远,咖啡店飘来浓郁的拿铁香,后颈和额角有轻微的水汽。
等到终于上飞机落座,她才有空翻出手机看未读的数条消息,她把江有汜设置成了置顶,屏幕一解锁入眼就是他清早起来给她的回复。
"好,我们一起。"
"一路平安,落地了记得告诉我。"
她回他一个夸张的表情,退出去把手机设置成了飞行模式。
窗外是清透的天空,停机坪上摆渡车原地绕着大圈,她将又一次离开熟悉的故乡。
她向来对世界没什么信心,因为不论是以何种形式的对决,她最终总会以失败告终。
可是这一次,她固执地选择去相信。
14. 万里河山是你呀
课程按步进行,周行露同江有汜开始了异国恋。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谈一段异国恋情,更没想过那个人会是江又汜。她原以为这一定很艰难,可是事实上比她想象的要容易一些。
亚洲,大洋洲,二十个小时飞行,四个小时时差,夏令时与冬令时。往往他刚刚放学她已经准备睡觉,他在抱怨快要热死的时候她在冷风中流鼻涕,最开心的还是莫过于每周周末,两个人都没什么事做,就窝在床上煲电话粥。
江有汜不是那种年轻气盛完全闲不下来的人,他很习惯独处,如果没有课和活动就会一个人呆在寝室里,要么就是去打篮球泡健身房。他时常跟她分享生活里各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今天上了什么课,吃了什么,参加了什么活动,她最喜欢听他慢慢描述自己的生活给她听,声音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不急不缓,却让人深深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