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就好,”鹤子烟偏头转向被小侍从吃力抱住的宣梓,朝门外指了指,“她的房间在芷苑,这边出去往左就是,和我的院子挨得很近,以后遇见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初萼吃力地抱着宣梓,答了个“是”,便微微一躬身,离开了。
初萼这一路上脚步匆匆,侧眼瞧着这清冷的院落,寻思这般规模的院落里居然连个像样的摆件都无,合着整个院里就一张石桌,三张石凳,外加一个奇怪的沙堆,更觉自家这位应当和其他贵公子是全然不同的。
而且这放在院中的沙堆并不平整,虽说有些山水的意思,但并不好看,不像是准备做成花圃的样子。那上面还歪歪扭扭写着什么东西,旁边还整整齐齐放了三个柜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公子好生怪耶?
初萼心想。
这当真是国师家的贵公子吗?
春去夏至,夏去秋来,芷苑的银杏绿了又黄,扇叶徐徐飘荡下来,铺满石砖地板。
在国师府的这些日子里,宣梓学会了走路。虽说走得有些歪歪扭扭,但好歹比先前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团子方便了许多。
比方说现在,宣梓正摸着墙壁,准备偷偷走到鹤子烟的小屋,给他送一些吃食。
突然,她两脚一空,后脖一紧——
“你这小家伙,贼心不死啊,”段幼泉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拎着宣梓,“你这是要去哪儿?难不成饿了?我可是记得后厨不在这个方向啊。”
宣梓垮着张小脸看她。
段幼泉拎小鸡仔儿一样拎着宣梓朝芷苑走,一边走一边将魔爪伸向宣梓的咯吱窝:“你看着我做什么?那可是子烟的闺院,就算你是小娃娃也不许去。”
宣梓痒得被迫笑了起来。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回到芷苑,段幼泉才放下手中的宣梓。
“初萼,你过来一下,”段幼泉朝正在修剪花草的初萼招了招手,“有点事,你可能得忙两天。”
初萼擦了擦手,赶紧跑过来,躬身:“家主有何吩咐?”
段幼泉别有深意地看了宣梓一眼,笑道:“我和这小家伙要出一趟远门,大概三个月,你看着准备一点东西,后天清早就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宣梓:我笑了,我被迫的。
*《梅花》崔道融(唐)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
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改了下标题,发现上中下三个部分写不完拜师这个片段orz。
☆、拜师(二)
出远门?
不要!
宣梓轻手轻脚把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走过去爬上段幼泉面前的石凳上坐好,郑重其事:“我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段幼泉眉头一挑,“你娘把你托付给了我,又不是托付给了国师府,你那些歪心思当我不知道?”
宣梓连连摇头:“我没有!”
什么歪心思?我真的只是想去送点吃的!
…………
好吧,其实也有点想见见子烟在干嘛,有没有又不吃饭,有没有穿少了,有没有把书扔得到处都是,有没有……
但这哪里是歪心思?
宣梓行端影直,晓之以情:“我还小,出远门会有危险。”
段幼泉翘着腿,用剑勾起一旁的小食盒放到桌上,动之以理:“无妨,我保护你。”
好吧。
宣梓这下没话说了。
毕竟这位爷是真的能保护自己。
于是她的目光追随着被勾走的食盒,眼中盛满心痛。
这小食盒原是方才宣梓费了点心思准备的,里面装着些时令果子,还有一小碗热温刚刚好的豆沙羹。
自宣梓来国师府住下,已经过了两年半。这段时日里,宣梓发现子烟每日都会早起读书,尤其对兵书着迷得很,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甚至比诸多女子都学得要认真几分。
宣梓心疼,所以常常会在下午时分带些吃食给鹤子烟垫垫胃口,哪能料到今日在半路上杀出了个段幼泉。
“啧,”只见着段幼泉打开食盒扫了一圈,从里面拿出盛有豆沙羹的青瓷碟,眼睛一亮,问道,“这东西你做的?”
宣梓高傲点头:“没错。”
段幼泉颔首,将刻意点缀瓷碟的干花捻起,复又将其放回了食盒,把玩着这一小片干花,笑着问面前不过刚满一岁的娃娃:
“这东西可不容易做,谁教你的?”
不容易?
你在小看我南成国国都未来的第一大厨。
不过,因为是重活一次,为了应付各种“谁教你的?”以及“怎么学的?”的问题,宣梓刻意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工作。
比如说,在学会一样东西之前,必须有个“学”的过程,不能天赋异禀,也不能一蹴而就,那样太过于诡异奇怪,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所以在前段时日,她就拉着国师府里的众人,特别是初萼,学着做了些简单的菜肴点心,算是给自己找了个会做菜的借口。
初萼曾经也问过她为何要学下厨,她给的回答是“国师府饭菜难吃,不如自己做”,哽得一帮下人握紧了拳头。
有了前因后果,被问话的宣梓硬气了不少,她理直气壮地看向段幼泉,答道:
“初萼教的。”
“是你教的吗,初萼?”
段幼泉挑眉,拦住路过的初萼,问道。
初萼揣着方才从屋里拿出来的小衣,躬身:“回家主,是初萼教的。”
段幼泉杏眼微眯:“女子素来不下厨,你为何要教她做羹?”
“这……”
总不能说是这位小姐死缠烂打,不教就抱着腿不松手,自己实在是无奈就带她去了厨房吧……
初萼哑然,朝旁边正襟危坐的宣梓求助。
段幼泉看到了这俩家伙的小动作,撇过头,探究的目光砸在了宣梓身上。
“我,那个初萼做的好吃,我就想学……”
宣梓被看得有些心虚,垂下脑袋。
“想学做羹?”段幼泉越发觉得这小鬼有意思,“我能尝尝嘛?看看你有没有天分。”
宣梓点点头。
反正这羹都过了滋味最好的时候,她也不想送给子烟了。
段幼泉拿起一旁的小勺,抿了一口,表情在一瞬间精彩。
“你做的?”
她疑惑地转头询问。
宣梓点点头,一脸丧气。
豆沙羹入口即化,绵软香糯,许是在外面搁得有些久了,微微有些凉。
段幼泉咂咂嘴,闭上眼睛:
“薄荷,桂花,还有……米露,豆沙也研磨得恰到好处,沙而不刺,绵软,但还有嚼劲,能称得个上品,都比得上满堂香的小厨子了。”
宣梓垮着脸,即便被夸,也是兴致缺缺。
段幼泉却来了兴趣,问她:“小家伙,这真是你做的?”
“嗯。”
宣梓没好气白她一眼。
“小家伙天赋不错啊,”段幼泉好像挺高兴,把宣梓提起来转了个圈,“要不这样,干娘回头给你找个饮昨山庄的厨子,专门教你如何?”
如此,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大厨了。
有便宜不占是笨蛋。
她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还有两日就要出门,于是第二天宣梓起了个大早,让初萼把自己带到后厨后,开始撸起袖子大干特干,想着无论如何今天要多做一些糕点出来,免得鹤子烟读书读得入了迷,忘记用膳,胃里空落落的。
再加上这国师府的厨子手艺又不怎么样,糕点过于干涩,对于国师公子来说实在有些难以下咽,想当初鹤子烟连吃点糯米糕都得跑到宣宅,让宣宅的厨子帮忙做。
一想到这个,宣梓就心肝疼。
明明是重臣之子,却过成了这副样子。
这都要源于那位位高权重的国师大人。
来者国师府的几个月里,宣梓算是发现了,这位国师大人有个臭德行。
那就是他的吃喝,只是为了活着。
但凡有时间能多看一会儿书,他就绝不会花精力选个好一点的厨子,但凡能花钱多找点孤本,就绝不会去买什么时兴的云缎,更别提花精力去照顾鹤子烟的饮食起居。
再加上那个当娘的段幼泉又时常不在府里……
宣梓算是明白,为什么重生前她每每见到的子烟,后者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