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把你当回事吗？”赤井重复着她的话，怒极反笑，“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变贪心了，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你对我当然好，好的我都要感激涕零了。这辈子没有人对我如此用心，真是谢谢你了。”秦若话里带着刀子，句句锋利，说完退到了穆怀身后让出自己的位置，秦婉词用刀子压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婆子走上前。
是孙妈妈！赤井一眼看出那个人的身份。那是应该在牢里等待审讯的人。
“说吧，你的秘密。”秦若站在孙妈妈身后命令。
孙妈妈抬起头，双眼浑浊面目全非，六芒星的光照清楚了她扭曲的五官和表情。
“是他。”她抬手指赤井，浑浊的眼睛终于有了光彩，“他告诉我大小姐的魂魄还在世间，只要找到适合的容器就可以复生。二小姐你就是那个容器。只要在你的饮食里下毒让你身体虚弱，再趁着你沉睡的时间讲符咒画在你的后脑勺上就行了。符咒会自动吞噬你的魂魄，等到将躯壳清空，大小姐就可以入住复生了。”
孙妈妈每个字都让人惊心，解答着秦若之前怎么想都没想明白的难题。
“你承认吗？”秦若问赤井。
赤井冷哼了一声，没有惊讶也没有反驳。
孙妈妈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说完真相之后便瘫倒，被秦婉词拖了下去，一把锋利的刀子在脖子上一抹，喉骨被割断，鲜红的血液喷出，孙妈妈连声音都没出便死了。
发生在身后的杀戮，秦若直到完成才发觉，愕然回头想要过去，手却被穆怀拉住了，回头，看到了穆怀平和的目光。
穆怀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要管。
这场复仇持续了三年，身体里面的魂魄有着奇异的执念，不杀掉最后一个人她是不肯罢休的。
鲜血溅到秦婉词身上，秦婉词丝毫不嫌弃，竟然雀跃起来，扔掉刀子欢呼：“终于替她们报仇了，现在我就是我了。我自由了。”
欢呼着投入黑夜中，跑远了。
她身后的穆怀因为她的话眼中浮现出了伤痛，她没有看到。
“同样的话，你也跟穆先生说了吧。”身旁，秦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收回思绪抬起头正面对着赤井。
“是。几乎一样的内容，只是将复生的对象换成了婉词而已——只要我能做到，就将婉词与二小姐的魂魄分离，各自复生。而你的身体便是二小姐的容器。”
那是在前厅揭露秦若真面目之后的事情了，穆怀不忍一个人的复生用另外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所以一直拖着不办。
然而时间无情，天上的结界被拆掉之后秦婉词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月底鬼门关闭之前再不分离的话，两个魂魄会同时毁掉，彻底的死亡。
这是赤井笃定穆怀会乖乖就范的底气，他是个擅长算计人心，戳中别人弱点的人。
“什么时候？”几个当局者的对峙，赤井没有反驳，无声已经是变相承认，“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算计我？”
看这情形，两人的信任程度非同一般，时间肯定也不短了。赤井竟然毫无察觉，任由自己被蒙在鼓里欺骗的团团转。
“第二次落湖之后，秦婉诗失踪之前。”这次回答的是秦若，再次提起那个久远的名字，眼中泪光闪动，很努力克制才没有落下来，“穆怀找到我告诉我一切，我去见了孙妈妈，她心里有鬼，一诈就全部招了。
我心里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就是你，所有的症结就是你。”
“就这么相信他了？”赤井讥讽，瞧不上人类太过容易建立和摧毁的信任，“他是取得整个秦家信任得到秦家的人，做出让你无法怀疑的假象有什么不可能，就像秦婉诗骗你一样。”
“秦婉诗能骗住你，我能骗住你，他为何做不到呢？”
“你就这样相信他了。你相信的不是真相，而是你自己吧。你自己选择了一个所谓真相，一个让你不至于怀疑你自己根本的真相。”
“哈哈。”他大笑起来，长发和衣摆在风中飞舞，说不出的诡秘。
“我当然是有了证据之后才做出抉择。”赤井狂风暴雨般的讽刺下，秦若淡淡的丢出一句话，“秦婉歌的未婚夫。”
最后一句话出口，赤井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跟你讨论过吧，我看到的记忆中秦婉歌曾病中曾写信向人求助，那个人是谁。我跟你说我怀疑是穆怀，并且 脑补出了一个一段伦理之恋，你没有否认也没有认可。那个人其实是你——
焚花宫的赤井宫主，对吧。”
秦若嘴角有笑意，是冷的，淡漠的冷。一个被欺骗利用多次的人幡然醒悟之后心如止水的表情就是这样。
不再相信，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
绞杀反派
秦婉歌的记忆后来又泄露了一部分到秦若的脑海，秦若通过那双眼睛看到了赤井的脸。
是秦婉歌生前的宅子，那时候秦老爷还在世，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还坚持着接待重要的客人。
秦婉歌之前从父亲那里听说了要给她找婆家的事情，听说更方面都很优秀，这次亲自上门了，她作为当事人当然要看清楚了自己同意才行。
被宠爱着长大的小女孩心里没那么多条框拘禁，藏在屏风后面偷偷看到了未婚夫的真面目。
妖孽一样的人！眉眼里都是不安分，未必是可以托付的良人。
这是秦婉歌对他的第一印象。
然而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迷惑了父亲，父亲对他极为满意，细细与女儿说那人的好，用自己三十几年做生意与人打交道练就出来的眼力保证。
她自然相信父亲为女儿好的真心，便欣然同意了。
只见过那么一次。
后来父亲过世他差人捎了书信来安慰她，自己并没有出面，两人的亲事耽搁下来。她其实是有些犹豫的，但是念着父亲的心意，便没有提出解除婚约。
自己有难的时候也只想到了向他求助，像信任父亲一样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只是，终究来不及。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是魂魄，而他也不是那个身穿绸缎束发玉冠书香门第的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批发长跑的法师，拿着寒光闪闪的刀子切割着魂魄，冷血分明地做着自己的生意。
第一眼果然没有看错啊。
秦婉歌在心里叹息。
秦婉歌给与的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足以垫付秦若之前所有的认知。
“老爷临终前将秦家交代给我，也顺口提及了二小姐的婚事。但并没有详细透露，只让我代为保管她的嫁妆，说吉日到了自然会有人来迎娶，小姐自己也是知情的，让我不必费心。”
对那段过往也不甚清楚的穆怀只说了自己经历的部分，“老爷过世之后，我派了人格外留意照顾二小姐，却不见你的任何消息，便有些疑心。
三年半前，我出门谈生意绕道去了老爷提过的你的家乡，找到了你家，结果却只看到了一座废墟。
我在当地遇到了一个法师，据他所说那所宅子里面的人都人摄了魂魄，行尸走肉一般任人差遣。法师去调查的时候与幕后真凶交手，宅子成为废墟便是交手之后的结果。
那个时候我只以为你被人所害，没有多想便回来了。
之后家里发生大事，秦家三姐妹接连身亡，我开始接触法术，加深了对你的了解，也猜测到了你的所作所为是在偷偷修炼禁忌之术。
知道了这些其他想不通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比如说二小姐的未婚夫，是你。摄人魂魄的人也是你。你没有死，你才是幕后凶手。”
穆怀一口气说了积压了几年的秘密，赤井默默听着，表情波澜不惊。倒更像是在听一个好玩的故事。
“你选中二小姐的理由和秦姑娘一样吧。”穆怀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如以往一样平和，“她们是可以承载新魂魄的容器。”
石破惊天，一切谜题迎刃而解。
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这个理由。他修炼禁忌之术拆分和融合新的魂魄，她是适合的容器。
不正面拿下而是采用如此迂回的方式，不过是出于他的自负和恶趣味而已。
父亲亲手将女儿推入火坑，无助的人被逼到绝路只能投靠向他，真相与谎言惨咋着，对这世界的怨憎会让契约书签的格外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