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句。
说这句话之前赤井刚把一本早晨才从他这里借去的书丢到他面前的桌子上，书翻滚了一下，有一页翻开，呈现在穆怀眼前——这是古人收集上古神话编纂的《仙源书》，里面有天地循环的故事和道理。出现在穆怀眼前的正是“借尸还魂”和“借魂重生”这一段玄妙的传说。
听说人在死后灵魂会从身体离开，到阴间去挂号，接受这一生的盘点，阎君自有一本账目，上面将人一辈子做过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最后一核算，有罪的接受惩罚，好人则可以顺利投胎。当然了，因为是好人，积累的多余的福禄便会记到下一辈子去，让人的来生不那么艰难。
这是正常的天地循环法则，可是借尸还魂就彻底打乱了这份正常。
据说是有不甘心死去的人，魂魄在被鬼差抓走之前会逃走四处流浪，如果幸运的话会遇到跟自己相符的尸身，灵魂便附身进去，借着那个身体重生。
这就是借尸还魂。
而跟它总是拿来相提并论的另外一种就是借魂重生。
其实大体是差不多的，也是魂魄进入一个新的身体重生。但细致追究起来，又大相径庭。借尸还魂是魂魄进入到另外一具尸体里面，重生后的意识是魂魄的；而借魂重生只是人在死之前有着极强的求生的愿望，多半是怨恨和野心，吸引了附近的游魂过来，与弥留之际的人交谈达成协议，人心甘情愿将身体借给游魂做容器，让游魂占据并且吞噬原来的魂魄之后，重生。重生后的意识是游魂的。
因为这样的重生是一场为了完成前任心愿的交易，所以一旦这样的交易成功了，那么这世界恐怕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因为他们是被频临死去的人极强的怨恨或者野心吸引过来的。
“你是想说秦婉歌真实的身份是秦婉诗重生来报仇吗？”
“难道你妻子不是带着怨恨死去的吗？”
“不是被你封印了吗？还怎么借尸还魂？”
“啊……我没有告诉你吗？被封印的那部分三个月之前就跑掉了。”
“你——”
两个大男人之间的对话实在没有办法继续下去，焚花宫宫主赤井那怪诞的思维总有办法准确戳中人家心里的底线，轻而易举让人爆发，让人更讨厌他。
“所以你这次来——”穆怀的亲和绷不住了，被噎得脸色都变了，“所以你这次前来，不是为了参加我的婚礼，是为了来看好戏的吗？
“是啊。”赤井的语气是能气死人的轻飘飘。“不过也是来参加婚礼的，只是看戏是主要的。”
穆怀真的无语了。
鸿门宴来了
他讨厌赤井，三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但是也无比浓烈无比真实的不舒服的感觉盘踞在心里，那种厌恶区别于在他婚礼上闹腾的让秦家脸面上难堪的对花大小姐，是另外一种，他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理清楚的感觉。
是那份清晰！他全身是几乎凛冽的清晰，他看人的时候，也仿佛把那份清晰带到了别人的生命里，让被他看的人因为长久的磨砺已经坚硬甚至混沌的记忆复苏，曾经的不堪、曾经的肮脏，全部都涌出来了，挡都挡不住。
他轻而易举破坏掉了别人好不容易磨砺后修成的完美，把所有的不堪都看个透彻，并且也让被看的人自己看清楚，越想逃避的越清楚。再配合上他那份独有的轻蔑的眼神和态度，任何一份完美都会溃败，多好的修养都会疯掉。
这就是他厌恶赤井的原因。赤井让他觉得自己很糟糕，不管以前还是现在，让他觉得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不管以前还是现在。
他看向外面，月色比想象中的要皎洁。
该来的人还在路上。如果她知道这里结下一张天罗地网等着她，她还会来吗？跟她认识才两天，也只见了两面，一次是第一次见面的客套和正常的询问，一次是杏花林里她唱一首歌他听了一首歌，就只有这样而已。这也值得秦婉词吃醋，也值得赤井用上那种诡谲的眼神。
如果非要深扒的话，罪魁祸首或许是初见时她的惊艳和第二次见时她婉转的歌喉，让他有似曾相识之感，让他怅然，陷入了对以往的回忆。可就是这份难得的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还柔软的美好，竟然也是罪孽里生出的花，非除掉不可吗？
“这张网的威力有多大？”沉默许久，穆怀回过头向赤井提问。
赤井仍旧低着头把玩着夜明珠，玩得太久，夜明珠都被捂热了，他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甩出一句话：“如果不够强的话，一盏茶的时间足够灰飞烟灭了。”
穆怀变了脸色，再次心绪不宁起来，目光复杂地看着赤井，神色一直变化。却见赤井忽然笑了一下，一副坏孩子恶作剧的表情：“不过她能轻而易举进入到双重结界里，绝非弱者。”
看到穆怀脸上似乎一闪而过松一口气的表情，赤井眼中的恶意更深了：“不知道这两重被双重结界消减了多少，说不定所剩无几了呢。”
他如愿看到了穆怀重新蹙起的眉头。穆怀回头看他，发现自己被人掌控了情绪，怒了一下，闭上眼睛，又带上了那张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面具，不给赤井继续窥探的机会。
赤井也闭上眼睛，声音里都是带着邪魅的恶意：“这张网，一旦困住了猎物就不会再松开，直到彻底消减为止，连我都没有办法解开。”
穆怀霍然睁开了眼睛，赤井却已经满脸笑意地闭上了眼睛，并且没打算再睁开改变什么。穆怀骇然，转瞬又茫然起来，扭头看外面——外面有人声走进，是她们！
14
下车之后走了没多一会就看到了正厅，里面灯火辉煌，所有的大门都开着，穆怀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确切地说是看着她，目光复杂。秦若正疑惑穆怀那份类似于不安和心虚的表情意味着什么，肩膀上的鬼女忽然一声惊呼飞起，向后弹去。
“怎么了？”秦若惊骇回头，看到鬼女瑟瑟发抖一脸惊恐。
“怎么了，姑娘？”秦若忽然那转身吓坏了跟在她后面的仆人，惊恐地问。所有人都看传过来，见之前还安然的女子一脸紧张。
“结界，好强的结界。是天罗地网！”鬼女惊惧得声音都在颤抖，是秦若从未见过的程度。之前被困在差点将她消减的杏树结界的时候，她都还一脸悠然地说笑。现在还没走进去就这样。这是至少一百倍的强度啊。
秦若豁然回头，看灯火通明的房屋的目光都是满满的恨意。她通灵者的潜力爆发，眼睛里有光闪过，她自己没有发现。
门口，穆怀看到了临近结界时秦若忽然间的反应，心里就是一紧。
“进到水晶里跟我在一起也不行吗？”秦若回头问还处于恐惧中的鬼女。
鬼女摇头：“不行！是最强的天罗地网，什么鬼都逃不掉的。我当初就是被它抓住的。小若，我们快走！他们已经对我们下手了，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好。”秦若答应下来，也不敢大意，回头便跟秦婉词道别：“抱歉，二小姐，我身体不适，不能跟你去见穆老爷了。烦请你代为说声抱歉。婉歌告辞。”
说着，转身就要走。然而还没等迈出步子，距离最近的下人忽然拦住了去路，秦婉词慢悠悠地走到她跟前：“怎么忽然间不舒服了？眼看着几步就要到了，不舒服也不差这几步，自己去解释如何？”
秦若没理会她的刻意阻拦，抬起头看鬼女，命令：“你先进来！我们这就走！”
鬼女答应，倏地钻进水晶坠子里面去躲起来。坠子贴在肌肤上还颤抖了一下，可见里面的不安稳。秦若松一口气，这才抽点心思去看秦婉词那张让人恨不得对她动粗的脸，尽量心平气和：“抱歉！不了，还麻烦姑娘代为转告！”
说着准备绕过拦路的下人走出去，刚迈出一步，另外一只脚还没等跟上，手臂就是一紧，身后的秦婉词出手抓住了她。
“我也很抱歉，不能代为转告。你还是亲自来吧。”秦婉词语气咄咄逼人。
秦若停顿了一秒钟，苦笑了一下，忽然间回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秦婉词的脸上。秦婉词没有防备，本来也是个纤弱的体型，一下子就被打倒了，头磕在石雕上，尖锐的疼痛后抬手一捂，温热的湿润从掌中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