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无咎细瞧着云星玄对待牧樗棠的态度,真是半分看不出是夫妻,于是猜想,其中必有原因,就想试探一下。因此待云星玄走后,他便开口同牧樗棠道:“师兄,怕是还不知吧?明日姐姐要同我去北都。”
“去北都作甚?”
元无咎听得牧樗棠这般问,就更确定他二人之间绝对有隙,于是笑着道:“自是要同我去寻开心啊!哈哈哈!”
牧樗棠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转身去追云星玄。
元无咎见他不接挑衅,于是又晃晃手中的匕首,冲着牧樗棠大声喊道:“我手里这颗是五行莲子,你大概也晓得,这对姐姐来说多么重要!我给她莲子,她便嫁给我呢!”
牧樗棠听到“五行莲子”便回头看了一眼那匕首,心中一沉。
赵拾之见牧樗棠快步走出正堂,就追了上来:“主公,发生了什么?”
“那元无咎你可还记得?”
“北冥世子,求娶云姑娘那个?”
牧樗棠道:“是。他居然是我师父新收的弟子,且刚刚,他求云妹妹舍了我,嫁给他。”
赵拾之听得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道:“贵师真是……四海之内皆师兄弟啊!”
牧樗棠道:“我师父他老人家,这些年为了找開雲剑,确实收了许多弟子。却不曾想,元无咎居然也是。”
赵拾之点点头:“可见,他对于開雲剑的执念也不在少啊。”
牧樗棠道:“嗯。你去派人盯着他。今夜,莫让他靠近云妹妹。”
赵拾之回道:“是,主公。”
云星玄回到水榭就盘腿坐于床间,开始打坐。这些天在千世台每日修行,集中意念,好不容静下来的灵台,今日因见了牧樗棠又是一片混乱。
只听扣门之声响起,她走下床来,开门便见元无咎站在门口。
云星玄看着他说道:“我没功夫搭理你。”便欲关门。
元无咎将手把在门框上一档,那门未关上,他似就想站在门口同云星玄聊天,他转变得一脸正经道:“姐姐,方才还未正式谢过。所谢有二:一是当年救命之恩,二是明日前往北都,治疗瘟疫之恩。”
云星玄见他如此诚恳,也不好阻拦他,就打算让他把想说的说完,云星玄道:“为善之举,不求感恩。不必多言了。”
元无咎忽然提高了声调,瞥了一眼屋后角落的那道身影,对云星玄一笑,道:“姐姐,真的不考虑嫁给我么?我见你同他,也不似夫妻。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意,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娶你的。”
云星玄觉得今日已经同元无咎表明过多次,莫在做如此之语了,好似他就听不明似的。如是便想给他指一条明路,说道:“你既然知道我在找那五行莲子,也应该知道,我要那莲子,是为了修仙的。我修的是清凉道,要戒色,戒动情。所以,我们没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说罢云星玄拽开他把在门上的手,“嗙”的一声关了门。
屋后角落的那道身影,也在此刻走了出来,那身影挡住了月光照在地上的光亮,显得异常寒冷。
元无咎咧了一下嘴,挤出一个冷笑:“师兄,难道要学那梁上君子,过来偷点什么?这里可只有一个姑娘!”
“你来找她作甚?”
元无咎道:“你不都听见了,感谢救命之恩,求她嫁给我。可惜你费了那么大劲,找人跟着我了,你看,我想来见谁就能见谁。”
原来牧樗棠找人跟着元无咎后,就来到水榭,站在门外守着她。可没曾想被元无咎猜个正着,就过来故意挑衅。
牧樗棠一副不在意的说道:“见了又怎样?不还是被拒绝。”
元无咎早打探过云星玄似是有一段情,以为是她一厢情愿而已。直到今日见了牧樗棠,才发现,原来那段情是同他。更令他惊讶的是,就今日所见,若两人曾有一段情,那牧樗棠更像是那个一厢情愿的人。元无咎仍是笑着说道:“那想必师兄也听见了,姐姐要那莲子,是为了修仙,可不是为了同你,或者我,在一起。”
牧樗棠冷笑一声,擦过元无咎的肩膀,略过而行。
元无咎似还是不满足,在牧樗棠身后笑道:“师兄不要难过嘛,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是被一朵花砍落的,一起喝酒可好啊?”
牧樗棠那刚才挡了一身月光的身影,如蒙了一层黑雾般,渐渐远去。
云星玄在水榭里已经打坐了一个时辰,正准备睡下的时候,门又被叩响了。她以为又是元无咎那小鬼,就快步走去,开了门,刚欲说话,只见门外站着牧樗棠。
他似是喝了许多酒,那一身酒气,隔着两步仍是难以掩盖。
“你……喝酒了?”云星玄问道。
牧樗棠冷着一张脸,并未说话,走了进来,回手关了门。
云星玄见他不说话,又是一张如雪山之巅脸,也冷冷的说道:“我乏了,你出去吧。”
牧樗棠在来水榭的路上,即便是有着八分醉意,也努力将他的怒火压制下来,他只想问问那人,可曾见过他的真心。可当见了云妹妹于此冷淡的声音,他似是忍不住了:“你之前为了拿到菩提子,就嫁给你从没见过的南朝世子,你现在为了拿到菩提子又要嫁给北冥的世子么?”
云星玄又惊又气:“你出去!”
牧樗棠借着酒劲,缓缓的坐到了椅子上:“修仙,对你而言,那么重要么?”
云星玄听得这话,心下冷笑,原来这些年,他是这样以为的。亏得自己曾经的痴心一片,于是她字字清晰的说道:“是啊。难得天赐半副仙骨,好生修炼,若能成仙,多好啊。”
那每一个字都似在嘲笑自己,原来那些情深,都是镜里拈花,水中捉月,不过,看着美好,竟这般不被理解。
牧樗棠将胳膊支在桌子上,头枕着手,看着云星玄,傻傻的笑了一下,然后轻轻的说道:“我以为我终于娶到你了,没想到不过是黄粱一梦,呵,如今也算,大梦终成空了。”那声音小道似是在同自己讲,眼泪也如同这话语,落了下来。
牧樗棠似是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他将头靠在了桌子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那眼泪依旧不断的从眼缝中留出,滴到桌子上,他似是已经进入了梦中,轻唤了一句:“如此也好,只要是你心中所想,便好。”
云星玄将他扶到床上,静静的看着他。
此情此景,让云星玄想到三年前陶惟衍随她落下听风阁那天。她在那日才晓得了他对她的好,曾对自己说,“竟有人,对我这般好。”
而如今这个人,即便是知道自己被抛弃了,还在心里念着:“只要是你心中所想,便好。”
所以,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不管是什么,陶哥哥都愿意成全她么?
云星玄忽然觉得鼻头一酸,眼泪落下。她伸出手指,轻轻的摸了摸牧樗棠的眉眼,然后慢慢的低头,在那刚为她落泪的眼上,烙下一吻。
断肠人成全云半仙
牧樗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水榭的床上。
他眨了眨眼,细细回想昨日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他想来想去,只记得困意席卷前的一刻,云星玄看着他的双眼,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若能成仙,多好啊。”
牧樗棠叹了口气,走出水榭。
赵拾之已经在门口等候:“主公,云姑娘一早就走了,说是去北都了。”
牧樗棠:“我知。”
赵拾之:“她去作甚?”
牧樗棠:“元无咎有五行莲子,她此行去帮忙,顺便,求得那莲子吧。”
赵拾之见主公如此的失落神情,恐是因元无咎曾求娶过云星玄,于是安慰道:“主公,不必多心。云姑娘对元无咎无意的。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得出。”
牧樗棠依然是那副失了魂魄的样子:“我知。”
赵拾之从未见主公如此消极模样,即便是那些年被刺杀、被诋毁、被考验的最难熬的阶段,他也能因心里有着云姑娘,挺过来。可这次,似是不大好,于是他安慰道:“那日在辋川别业,白落荷同我说,他到现在也很生气我当年选择主公,放弃了他。但,不是不原谅,只是还没放下而已。主公,云姑娘她,总会放下的。”
牧樗棠听到这句,勾了勾嘴角,扯了一丝微笑道:“她放下了。”
赵拾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