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话还没出,忽然枪响一声。
“砰!”
没有想象的巨大响声,声音被阻隔断。
从纯的双耳间覆上一双手。
主角错愕。
那让我们回到上一秒——
陆禅说完,视线擦过站在法令台上的张主任。
半秒的时间,手指触碰扳机,眼看要扣下。
陆禅迅速反应,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从纯的耳朵。
睫毛轻颤几下,从纯抬头。
心跳声一下一下。
而后,陆禅很自然的放下手,抚慰微笑。
“吓到了吗?”他柔声低问。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吓到了吗?”
风声停住,喧嚣远离。
阳光撒下,草坪泛金色,鸟儿扑棱几下翅膀,飞远。
爆发的掌声和欢呼声,在枪响一声后,万物静寂。
热闹的气氛瞬间与从纯无关,耳边只有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嗯?”
从纯回过神来,道:“还好。”
少女的碎发乱飞,下一秒被顺好,别到耳后。
抬头,陆禅的手指无意擦过脸颊。
像是被施上魔法,触碰到的地方瞬间发烫。
从纯迅速转移视线,摸摸耳朵。
好了,不能想了。
温存还存在些许,陆禅看着手指。
每个皱眉又舒展的瞬间,每个有意或无意的眼神,每个弧度的嘴角上扬——
他都喜欢到不能再喜欢。
陆禅突然有点想加速进程。
“哇哦!”
“厉害了!”
四周传出几声欢呼。
前方,张主任也奋力鼓鼓掌,从台子上下来,正看着身姿矫健的男同学们跑出去。
张主任现在人道到中年,身材发福,上个楼梯都要喘三喘,谁能想到十多年他也是前叱咤1500米的运动健将呢。
后生可畏啊。张主任摸摸快秃完的后脑勺,想道。
不知道现在自己的速度和年轻人差多少,他忽然有个主意。
想知道差多少,多容易,不如他跟着一块跑呗。
往回走几步,张主任喊:“助理!”
从纯反应,挥挥手,下意识回头望陆禅一眼,以便于后者寻找她。
而后,她走上前,问道:“张老师,什么事?”
“从纯啊,你现在快拟个号码编进比赛表格里,”张主任说,“最后一组就行,写我的名儿。”
“一会儿我拿着去签字,”他说,“你先赶快拟吧。”
张主任要参赛吗?
从纯有些莫名,不过还是照做。
号码是从1000-3800,每一个都排的满满的。
陆禅正巧凑上来看,眼见从纯在表格最后一行写下——
3801号:张小强
两人忍俊不禁。
张主任这名字和本人反差真是太大了。
谁能想到,一个平时有点凶巴巴的,动不动就“再考不好就赶紧腾地方离重点班”的老师,叫“小强”。
这强的可不是一点。
“好了,您是3801号,”记好名字,从纯说,“一会儿最后一组开跑我会点名的,您注意听。”
张主任拿出张白纸,写好申请,拿起桌上的表格就去主席台找体育部签字。
一道亮眼荧光绿,在操场上本就格外夺人眼球,张主任又跑起来,发顶的几缕头发一吹,帽子扣上,运动的荧光绿更惹人注意。
周边的同学错愕吃惊看着他,自动让路。
从纯把手里的笔放下,转身问:“其实有件事,我很早就想问。”
陆禅回应:“什么?”
光线仿佛在波纹空气中卷个卷,刺角磨平,笼罩在身上,多了些柔和。
“你的名字,是有特殊含义吗?”
禅,一个很难组词的字,两个音,一个四声shan,一个二声chan。
从纯一开始就念二声chan,陆禅也一直没有反驳,那应该就是这个音。
关于这个二声“禅”,字典上只有短短几段话,具体含义也并无界定,只是说关于佛学。
听到这个问题,陆禅手指一顿。
“这个啊,”几秒后,他笑道,“想知道?”
“其实挺复杂的。”想想,他说。
“陆禅”这个名字是信佛的奶奶起的。
其实一开始,他也不明白是有什么含义,天下好听又好写的字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叫“禅”。
直到后来,奶奶驾鹤西去,陆禅偶尔翻到她留下的日记,上面写到——
“今天小孙儿出生了,我从诗句‘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①中取‘禅’字,意在给予他气定安闲的禅意,破败世间糟粕。”
那时开始,他才真正明白“禅”的含义。
“名字是我奶奶起的,”陆禅说,“用了《过香积寺》的最后一句的意义。”
是王维的诗句。
从纯脱口而出:“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陆禅点头:“对。”
“就是这句。”
不仅名字是取自这首诗,陆禅第一首会背的诗也是这首。
说来好笑,回忆当初他学这首诗的时候,念“安禅”的时候,也经常念成“安禅(shan)”。
其实陆禅一开始不是跟着陆明穗生活的。父母移民出国前,陆禅一家和奶奶生活在一起。
陆明山和于敏每天很早就去工作,经常家里就剩下奶奶陪他,从走路到识字,再到上小学,奶奶教给他的,绝不止是一首诗。奶奶生活的哲学,乐观进取的人生态度,都让陆禅获益匪浅,影响至深。
想着想着,脑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
奶奶临终前,插着吸氧机躺在病床上。那时她拉着陆禅,明明满脸疲惫,却拼着力气露出笑容。
——“陆禅啊,只可惜奶奶赶不上看你的新媳妇了……”
王维的那句诗很有深意。
从纯想着,陆禅奶奶应该也会是个温柔的人。
陆禅望天,沉吟片刻。
“不过,”他说,“奶奶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陆禅心中泛起几分酸楚之感。
不能带你去见她,多遗憾。
“……”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从纯急忙说:“抱歉——”
“没关系。”陆禅笑说。
主席台上,张主任和体育部的一个老师就着茶水聊起天来,仿佛全然忘却签字的事。
没一会儿,第一名跑到重点,红线飘扬,周围一片欢呼雀跃。
从纯又忙起来。
旁边的男生念名字和号码,从纯负责记录。
张主任终于想到自己的任务,汗涔涔的跑下来,手中的白纸飞扬。
“行了,下一场不用打枪了,我跟体育部老师商量好了,待会儿跟着一块跑。”
“从纯,”挽挽袖子,张主任又指指身边的男生,“还有你,你俩帮我照顾一下这边。”
周边的同学听到声音,一转头,看到张主任带上号码牌,纷纷一惊。
“老张也跑?”
“我天,真假的?!”
“年纪那么大了,能跑动吗?”
“……”
一个黄毛男生凑上来问:“老师,您要参赛吗?”
张主任眼神坚定的点点头,清清嗓子,说:“没错,第二组的同学们,不要感到有压力。”
黄毛男生就笑:“您可别被我们落在后边啊。”
张主任拍拍他的肩膀:“小小年纪,勇气可嘉啊。”
从纯轻笑。
周边的老师知道张主任突然也要参加比赛,都挤进人堆里给他加油。
点过名字,运动员在跑道上就位。
体育部的老师急匆匆跑下来,拾起胸前的哨子。
“听我哨声!预备备!”
“吁——”
像箭在弦上,随着哨声,忽地发出去。
起跑就很迅速。跑在第一位的正是方才出言挑衅的黄毛,紧接着第二位——绿色的运动服十分醒目,张小强……不,张主任紧随其后。
两人领先在前面,跑过半圈,后面的同学开始慢慢提速,一个个提速超越他们。
三圈过后,黄毛男生和老张都落在最后边,还有最后三百米。
旁边的助手已经扯着横幅到终点等着,从纯拿出中性笔。
老张奋起直追,超越前方的黄毛男生,回头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陆禅倚在桌子旁边,乐得不行。
最后一场的参赛学生已经走到主席台边集合。
从纯对陆禅说:“走吧。”
“马上开始最后一场比赛了。”
陆禅回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