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大半年,这一年,正值暑季。
冬时的假期,长琴在四姑家,住到腊月二十六。到了七五年的夏天,沈丽又把她接去了南庄。
长琴奶奶给她带上了只家养的鸡,让她熬点鸡汤,也好让孩子多喝点奶,小盼还小,就算吃再饱的粮,也不如娘的奶水好。
大暑的前两天,左大堂接到上级指示,与各地近万名官兵驻军内蒙,集结当地所有民兵,长途跋涉连夜启程。
家中就剩下了沈丽和女儿。
没了四姑父在家,长琴去了四姑那儿,反倒觉得更轻松了,虽然左大堂对她很好,时常逗她玩儿,至少,在小长琴眼里,左大堂对左青青和长琴,并无多大区别。
但长琴觉得,还是离四姑更近一些。
左青青的奶奶时常过来,长琴感觉,她并不是那么好接触的人,所以很少与她说话。
从奶奶家带来的那只老母鸡,由于拴着腿,到了家后,长琴和左青青便把它栓到了门前一棵小树上。
准备过两天,好吃它的肉,喝它的汤。
四姑常惦念四姑父,常常唠叨着,不知道他们走到哪里?路上下雨了吗?衣服带的够不够?有没有吃的?那里危不危险?
这些,都是常听着沈丽念叨的话,每每这时,左青青会烦躁的说:“娘,你都唠叨多少遍了,你在这唠叨有什么用?回来问我爹不就知道了吗?”
长琴笑笑不说话。
暑季的天儿,骄阳似火,热的难受。
小孩子天□□水,可南庄的小河,不比北庄那边离得近,在南庄村子最边缘的僻路旁,左青青和长琴不管多远,还是跑去玩。
挑个大树遮阴的凉快地方,玩起来便忘了饭点儿,几月不见,分外亲切。
青青奶奶找来时,她俩还挽着裤腿,在河里抓小鱼,河岸上有沙土的地方,她们用石子围了个小池子,假装是小鱼的池塘。
“青青、青青,快上来,晒着太阳太热了。”
左大堂走前,特地嘱咐了她,没活时,多帮着沈丽点,这个季节,队里的地无非就是拔拔草,每家都有所属的划分区域,地里就算长了草,有个一两天就能完事。
其他的时间,大多闲着。
他在家时,很少需要青青奶奶帮忙,可这一走,家里就靠沈丽,和他爹娘的帮衬了。
左大堂的娘姓吴,结婚后就没人喊她名了,一般就是大堂娘,上了年龄之后,被邻居起了个外号“吴老太。”
儿子入了军,当了个小官,她在南庄颇趾高气扬,邻舍看在眼里也不与她计较,好歹,万一有事求着人家,岂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堵。
平日里,甭管她眼界多高,大都任着她,前些年,都开玩笑叫她“老太太”,放在解放前,可是大户人家的老祖宗,虽然,依她的岁数,还撑不起这仨字。
但她嘴上抵触,心里得意,左大堂他爹就看不惯了,“跟你们那帮娘们说一声,别总老太太老太太的,有那么老吗?也不怕人笑话!”
“她们爱叫又不是我让叫的,你看不惯你去说!”打那之后,邻舍一些村妇就叫她“吴老太”,叫着叫着,这名就传开了,大家也不再喊大堂娘。
她和左大堂他爹岂止三观不同,也不知月老牵的什么线,或许是哪根缠了个死疙瘩解不开,随便拉扯的。
左大堂他爹名叫左震,世代市井村民无达官富贵,辈辈过着平淡的生活,到了左大堂这一代,三代单传,上头,还有个姐,一儿一女也算齐全。
如今,就盼着他能和沈丽再有个儿子。
而吴老太的娘,听说,当年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可惜世道不宁战火连天,家中死的死逃的逃,吴老太是她奶娘拼了命带出来,保住的这条命。
一直在奶娘身边拉扯着,直到奶娘去世后,为了讨生活,她嫁给了左震。
“这是……上回来你家住的那个……大舅家的表姐是吗?”左青青上了岸,吴老太指着长琴笑呵呵的问。
俩人的裤腿还滴着水,拿了放在草丛中的鞋子,左青青道:“对,我大表姐。”
“哦。”青青长这么大,吴老太很少照顾过她,以前,都是在沈丽身边,左大堂交给了母亲这份差事,吴老太不情愿也没办法。
打她记忆里,祖母在家里,就是坐大堂位子的,还有丫鬟伺候着,哪个儿媳,不是端茶倒水,捏胳膊揉腿的?谁敢让祖母给他们看孙儿孙女?
时代是变迁了,但长辈就是长辈,这是在她心里,无法质疑的事实。
两人回到家,沈丽给她们挨个梳了梳头,在奶奶身边,没梳过啥花样,大抵就是辫个麻花辫,沈丽给她梳了个好看的样式,长琴照着镜子,也觉得自己好看很多,翘着唇角,忍不住直笑。
“你看,多好看!姐姐梳完了,轮到青青了,青青过来,娘也给你梳个跟姐姐一模一样的。”
两个孩子都梳完,沈丽让她们并排站在自己跟前,看到娘用自己衣服,给长琴改的上衣,心里颇不是滋味,便道:“好看,个差不多,头发也一样,就差衣服了,要是穿上同样的衣服出去,人家肯定以为,你俩双胞胎呢。”
“娘不是会做吗?那娘给我们俩做一身。”
“你说做就做呀,哪来那么简单,家里又没那么多布,把旧衣裳撕了,也只够一个人的,这样,过两天娘出趟门,黄城镇子上的老王家,不是捯饬布料吗,娘去换一块。”
“好啊好啊,我们有一样的衣服穿了。”把长琴和青青高兴的挥手直跳。
左青青已经很久没穿过新衣裳,这次借着长琴的光,正好满足了次愿望。
那只老母鸡依然拴在树上,长琴和左青青常蹲在那儿,看着老母鸡流口水,恨不得现在就拔毛,把它吃掉。
过了两天,沈丽把小盼交给吴老太,自己背着包袱去了黄城,来回路途长,恐要一天时间,她交代了吴老太,正午时,给孩子们做点饭,喂喂小盼,等她回来再给小盼喝奶。
左大堂是左震和吴老太的独子,左青青出生时,有了第一个孙女,二老别提多高兴了。
眼巴巴盼着沈丽怀了二胎,从怀上就开始算日子,吴老太还跟别的村妇常提,自个儿做的那些梦。
等月数大了,又常盯着沈丽肚子看,尖尖的坠在下面像个小西瓜,走起路来也轻快的很,总之,认定了儿媳肚子里的二娃是个男孩。
可小盼一出生后,二老傻眼了。
加上小盼的小脸蛋儿,像极了沈丽,顿时,沈丽和二娃都不太受他们二老待见。
沈丽坐月子的时候,吴老太和几个村妇,上山拔野菜,回来的时候故意摔倒,有模有样的在家里蹲了半个月。
八个月的小盼,吴老太头一回抱。
嫁过来这几年,沈丽对她家婆的性子,摸得透彻,也没打算把孩子们交给她,如果不是为了能给长琴买件新衣裳,她也不会把小盼交到吴老太手里,自己跑那么远去皇城。
左震是个粗老爷们,听不得孩子在旁边跟鸟似的叽叽喳喳,在家呆了会儿,就坐不住了,外头再热,找个墙墩儿和老头们瞎扯,也比在家里乱哄哄的强。
左青青和长琴在院子里玩水和泥巴,小盼闹觉在屋里哭。
吴老太抱着在屋里走来走去,哄了好久哄不下,小盼哭得满头是汗依然不停。
☆、换布
邻舍的强子娘见孩子一直哭,匆忙过来帮忙,“这是咋了?”
“不知道啊,肚子也不饿,就是想睡,可还闹,怎么哄也不管事,抱的我胳膊都麻了。”
强子娘把小盼接过来,问:“她娘呢?”
吴老太不满的道:“去黄城了,撇着孩子咱也不知道跑那干啥?”
何种原因去黄城,吴老太当然清楚,无非就是花点粮票,可粮票,也是他儿子在地里辛劳赚来的。
必然不满。
有了强子娘帮忙,也或许,是小盼哭累了,屋里好歹静了下来,吴老太也有了空歇歇。
她一个头有三个大,小盼睡后,她坐在那揉揉脑袋,乱哄哄的,感觉脑子都要炸了。
炎热的正午,乏的很,两个孩童似乎不觉得热,哪儿热往哪儿跑,热的头上冒大汗,还蹲在那玩儿。
对面院里的老母鸡,悠哉的在地上啄来啄去,吴老太盯着看了会,对外面的两个娃道:“青青,那只老母鸡是老娘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