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云并非赖家亲生,是从邻村抱来的,赖云这孩子出生时,常生病,体弱像极了长琴那两个妹妹,那户人家,上面还有三四个孩子,这孩子体弱多病,还常哭闹,有时一哭就是半宿,家里饭吃不上,更无钱医治,便把她送给赖家了。
赖家这户主,从成亲之后,连续两年一直没怀上孩子,正好邻村有意送出这个孩子,给孩子讨一个出路,赖家便抱养了。
两口子脾气都不错,待孩子如亲生。
如今时日,入了暑季。
每逢夜色降临,各家各户纷纷拿着灯,去树林里摸知了,刚成长的小树没有知了出土,奶奶说,要选择长了四五年的大树。
所以,这些大林子里,一到入了夜,满是灯火,摸来的知了,可以炒着吃,对于粮食短缺的日子里,这是人人盼望的季节。
长琴拿了个小盒子,跟在奶奶身后,围着这片树林走来走去,走累了,她就坐在河边等着奶奶,反正,奶奶是围着这条河边转,转来转去,还会来这里找她。
清浅的小河里,是溪水流动声。
长琴很怀念和小叔抓鱼摸虾的日子,只是现在,小叔只顾着摸知了,根本想不起来这事儿,毕竟,知了是现成得来的饭菜,不用做工,也不用拿工分换。
“你找到几个了?”正朝远处看着,想要找到奶奶的身影,身后传来一个小孩子的问话声。
长琴立即回头,“大江,我和奶奶找了六个,你呢?”
这孩子的年龄大长琴两岁,名叫何江,小名叫大江,村里人都这么喊,只是在学校里,老师和同学们会叫他何江。
何江把瓶子往长琴面前一放,再把瓶子倒过来,把里面的知了全都倒在地上,一个个当着长琴地面数了一遍,对长琴说:“12个。”
“你怎么找了那么多?我和奶奶就找了6个。”
“你和你奶奶是两个人,俺和爹娘是三个人,肯定比你们找的多。”话说着,何江把地上倒出来的知了,一个个都装回瓶子里,活生生的知了会爬,爬地到处都是,何江一个个把它们捡回来,看着是够了,只顾着和长琴说话,但他没数。
有一个知了跑到长琴的裙子底下,就在她腿边,细小的爪子,一下下抠着她的腿,有些痒,怀有小心思的长琴,并没有告诉他,就这么一直坐着。
“我在这等奶奶,你爹娘也到这儿来了吗?”长琴找着话题问。
何江站起身来,看着眼前满是灯火晃动的小树林,回道:“对呀,你上学了吗?我考考你。”
腿底下的知了还在挠她,小长琴乖乖回道:“没有啊!”
何江又笑嘻嘻的蹲回她身边,神神秘秘的道:“见没见过鬼火?”
长琴面不改色,“那是什么?没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初次构思这本年代文的时候,就决定了以家庭为主写这部小说,故事更到这,唯一的感情线冒出尖角,长大后的沈长琴和何江。
存了大半年的稿子,开更时,10章之前没修改过,10几章之后才想起修改一遍再发出,我这稀里糊涂的脑袋总是思虑不周。
与数据无关,初心不改,但是,仍然谢谢评论的两位读者,谢谢。
☆、榆树
何江把手摆在她面前,做出了鱼儿摆尾的动作,嘴里还哼唧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就是在夜里燃烧的火,没有腿脚,会走路,就像你看到小树林里那些蜡烛,飘来飘去,一靠近它就没有了,特别吓人。”
长琴故意做了个恐状,哆嗦了一下,扭头反问:“你见过?”
“那当然,有一次俺和俺爹,夜里走山路,就看见了。”何江说的有模有样。
他这番话,不由得让长琴,想起了奶奶讲过的另一件事,那时的奶奶年龄尚小,与何江差不多大,一次跟着村里人上坡时,在土地坝沿下看到一条很粗的蛇。
同行来的两人刚好在不远处,就因奶奶多看了一眼没及时跑,被蛇吐了信子。
回到家后不久,重病卧床不起数日昏迷,脸色蜡黄瘦成皮包骨,嘴干巴的皮能扎人,她娘生下奶奶就死了,一直是爹操持着整个家。
跟前的人就说:“这孩子不行了。”
可她爹不信啊,扒开嘴往嘴里喂水喂汤,跪在院里头给老天磕头。
后来,奶奶身上开始褪皮,从头褪到脚,待皮褪尽,终于活了过来。
事儿一直攒在长琴心里,可眼下的长琴,只顾忌着腿边知了,她并不想把它还给何江,更在乎今儿晚上,她的小盒子里会多出来一只,“那你……怎么不去找你的爹娘?”
长琴想让他尽快离开,因为腿边的知了一直在挠,痒的很,却又不能直说。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听声音是他的爹。
何江道了声:“走了。”撒腿就跑,沿着他爹传来的声音方向,找他爹去了。
等他走之后,长琴终于把那只知了从裙子下面提了出来,放在眼前看着,嘿嘿笑了两声,放进自己小盒里,“爷爷又多了个喝酒的菜。”
炎热的六月天,比春秋多了几分轻狂。
老头老太手握蒲扇,坐在大门口聚堆唠嗑,妇女尚有妇德分寸,男人们就无所谓了,热的光膀凉快,出汗实在太多,就跑到村前小河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借河水冲凉。
今年,村头小卖部里,来了新鲜货,说是手电筒,外面铁皮,灯头外围可以转动,它照出的光圈也随着变化,特别亮,推开开关能照老远,比蜡烛可强多了。
就是贵,一块五毛钱,开小卖铺的人家第一个在村里用,紧接着是书记陈德富,没事,就拿着手电筒在村子里巡逻似的转悠。
大家伙儿一用开,各家就是再没钱,也扒拉下口袋咬牙拿出钱去买。
毕竟,有个手电筒会方便许多。
吴月近日身体不太好,几个兄弟原本商量好一并去看他,不巧,那天老六和老三有事,就老二老五先过去了。
整日浑身泛疼,村里先生也看不出什么,只能开些止疼的方子,让她多休息。
沈现年毕竟是个老爷们,长琴奶奶做饭时,时常多出两人的份来,给他们送过去。
去的路上,沈绪文和沈绪言商量能不能入队的事,那天,天色不早了,两人打着手电筒走在胡同里,沈绪言有灯,待会回来,也打算把五弟先送回家,自己再折回去。
沈绪言今年,选上了大队部负责人员,虽不是村长,只负责分工村里土地,但也有升职的机会。
他们沈家是出了笑话,但沈绪言和田秀娥两口子没得挑,除了死去的沈绪礼,也就是长琴爹,沈绪言是沈现平那几个儿子里,被夸赞最多的。
于是,他的票数最多,进了大队部,接下来就有入党的机会。
沈绪文也有意进大队部,借着这次机会,想跟二哥商量下,探探口风,来年他有没有机会选上。
选举是村里人投票,谁也说不准是谁,兄弟俩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沈绪文就是不死心,如今他这二哥,可就算是沈家的大树了。
沈绪言也没拐弯抹角,他就不是那样人,是个直性子,但人讲理懂分寸,当即就把他那档子丢人事拉出来,堵的沈绪文一言不发。
沈绪言跟沈绪文商量,“反正学校的工作你也不打算去,不如,开个小卖部算了,你要是愿意干,兄弟几个都帮帮,没有干不成的事。”
沈绪言是为他好,学校他不去,赚工分也不爱去,知道的,明白他是拉不下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地主的儿子下村了。
可对于沈绪文而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好,开小卖铺那不是给更多的人看?这事儿他可不干,还不如回学校,去面对那帮不懂事的孩子。“我不干,我就不是干那行的人!”
“那你是干哪行的人?”沈绪言停了下来,把手电筒的光朝他脸上照。
沈绪文被光照的眯眼,抬手挡着,不耐烦的道:“别照!”
沈绪言把灯放下了,光照在地上。
沈绪文:“我教学好几年了,正要在学校混出个主任,开什么小卖部?我又没做过,也不懂,隔行如隔山,哪是说做就做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不干,过阵子我再回学校。”
沈绪言哼了个笑,“你也知道丢脸,你看爹都被你气成啥样了?我跟你说,哥我出门走在街上,这边走过去,后边那帮娘们就开始说说叨叨,好不容易这阵子过去了,你可别再整出什么事,别整天好吃懒做的,真以为自己有点文化不得了,有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