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女儿在大火中艰难逃生,想着不会水的女儿在河道中挣扎着浮沉,想着失去记忆的她面对陌生的一切时是多么无助和害怕,虞夫人就觉得有把刀在自己心头不断地扎。
说是去端汤,其实她刚刚走出锦绣的视线就已经泣不成声。
霍镇南在厨房找到她的时候,虞夫人的袖子都被眼泪泡湿了。
“夫君,锦绣她受难的时候,我们不但帮不了她,还在宠着惯着那杀人凶手!”
“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还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人!甚至这些年来一直把属于锦绣的一切送到那人面前!”
“夫君,我心里难受!”
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都敢打的霍尚书唯一怕的就是夫人的眼泪,虞夫人这一哭,他恨不得掏心掏肺换她一展笑颜。
奈何哄了半天,夫人反而越哭越凶,感觉到自己胸前湿湿凉凉的时候,霍尚书索性用脚勾来个小马扎,同时弯腰把人抱进怀里开始给她顺气。
“想哭就哭吧,就是注意点儿别哭岔气了,要不我给你倒杯水喝?”
边说,他还一边往虞夫人背上轻轻拍,就跟哄小时候的锦意似的。
虞夫人被他这独特的哄法弄得愁思都散了一半,在他甚至踮着脚尖开始轻轻晃悠的时候终于红着脸蹦了下来——“你当我几岁呢!”
霍镇南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当初求亲的时候我不就发过誓了么,一辈子把你当孩子宠。”
说完不等夫人羞恼,又安慰道:“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幸好锦绣吉人自有天相,俗话都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她如今好好的,还那般优秀,难道不觉得自豪吗?”
这倒是,就算没有他们,女儿也成了鲁南百姓口口称赞的神医。
这么一想他们这对父母岂不是可有可无?
忽然又好失落啊!
霍镇南劝她:“我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但是可以尽力去弥补她的未来,今后我们加倍对锦绣好,将她离开的这几年十倍百倍的补偿,你说好不好?”
虞夫人还是不满意:“受过的苦哪里是能补偿回来的……”
夫人说什么都好,霍镇南耐心的继续哄劝:“行,那不补偿,咱们就加倍的疼爱她好不好?”
“咱们俩,加上锦和、锦意,咱们把锦绣宠上天,你说好不好?”
虞夫人咬唇:“好……”
第五百一十二章 我很好
霍镇南松了口气:“那夫人你看咱们是先去换身衣服不让女儿担心,还是先把汤端过去?”
虞夫人低头一看,红了脸:“先,先换衣服吧……别让锦绣看出来了。”
锦绣并未说破两人去一趟厨房时间那么久还换了装扮,也没提虞夫人那略有些红肿的眼睛,她觉得很暖。
汤暖,人也暖,冬天结束后,连扫过脸庞的风都是暖的。
吃饱之后虞夫人才想起看向锦意:“你不是说这顿饭你不吃了吗?”
锦意调皮地给娘亲捏肩膀:“我说的是午饭不吃了啊,这都过了晌午了,当然就不算是午饭咯!”
“哎呀,娘亲定是心疼女儿,所以才特意用这法子原谅女儿的对不对?”
“娘亲真好!锦意和姐姐好幸运啊,能有这么好的娘亲!”
话全都让她说完了,虞夫人瞪着眼也舍不得教训,只好掐了霍镇南一把:“都是跟你学的,油嘴滑舌!”
当着锦绣的面,霍镇南也不好意思说“我只在夫人面前这般”,就老老实实道:“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是。”
锦绣嘴角越来越高,她当然看出霍家这三人是怕自己尴尬,故意在逗趣,尤其是第一回 正式见面的虞夫人,总在夹菜的时候偷偷看自己,还生怕被发现,看一眼就缩回去。
还有好几次,虞夫人鼓足了勇气想给她夹菜,但犹豫半天又放回她自己碗里还满脸挫败。
锦意和霍镇南就更有趣了,两人和她是混熟了的,见虞夫人这么艰难就主动给她打样。
先是锦意站起来用公筷给锦绣夹了筷子荷塘月色:“这道菜一看就是娘做的,我学了好久都学不到娘亲的精髓,姐姐你尝尝!”
锦绣才刚把菜送入口中,霍镇南也有样学样给她夹了块大肘子:“你这丫头太瘦了,定是在鲁南吃不好睡不好还天天忙着给人看病,赶紧多吃点肉补补!别累出病来!”
虞夫人立刻啐了他一口:“胡说什么呢!赶紧呸三声当没说过!”
霍镇南依言照做,完了耸耸肩朝小女儿示意自己已经尽力了。
锦意无奈翻了个白眼,又道:“哎呀菜这么多我都不知道给姐推荐什么好了,娘亲你觉得呢?”
锦绣就看着虞夫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又来一次,然后偷摸再瞧她一眼,对上视线就跟兔子似的缩回去,然后终于勉强保持嗓音沉稳的提议:“要不,先喝碗汤?汤暖胃!”
锦绣也不舍得再让她紧张,干脆主动出击。
因为她身份特殊,加上霍家本来就没那些富贵人家的规矩,这餐饭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汤就在锦绣面前,她起身给自己盛好之后,又问虞夫人:“娘,女儿给您也盛一碗吧?”
虞夫人愣了一下,眼泪哗哗就又涌了出来:“好!”
这一餐,霍家四个人都吃撑了,饭后,锦意和霍镇南贴心将空间留给母女俩,各自收拾去也。
虞夫人哭完了觉得有些丢人,就用帕子捂着脸不好意思看锦绣。
锦绣竟觉得自己娘亲好可爱,她上前,趴在虞夫人腿上。
“娘,虽然这些话女儿已经说过,但还是想再对您说一遍。”
“我很好,没有吃苦,没有受委屈。”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不要责怪自己
“拜师后,师父、师兄弟都很照顾我,不瞒您说,我在师门可也是无法无天的,后来下山历练,师父他们怕我吃苦,还特意乔装打扮扮作村民住在我周围。”
“到了饭点他们就故意说家里做多了饭问我吃不吃,天凉了又说恰好打猎制了皮子卖不掉问我要不要……”
她细细地说着,说到后来,脸也有些红。
“师门有规矩,为了让我们更好的历练,每个人第一次下山都会以秘术封住记忆,遇到萧允知的时候,我已经不记得师门了,只当自己是个孤女,但他对我一直很好。”
“您别信外头那些传言,他其实从未碰过郑云舒,也不喜欢她,对外那么说只是为了保护女儿。”
“他担心我无权无势风头过盛会遭人嫉恨,或是被那些言官御史盯上。”
“其实旁人不知道,在太子府里的时候,他特别护着我,我住的锦绣园里堆满了好东西,全是他塞的,就连我不想应付那些嫔妾,愣是把他给我种的珍贵花草拔了换成萝卜大葱,他也都听我的……”
“所以娘亲,你们不要责怪自己。”
“或许正因为您和锦意一步一叩首的诚意,才会令我在看不清路的大火中找到出路,即便不在身边,你们也一直守护着我。”
虞夫人渐渐冷静下来,开始做自我检讨。
女儿都比她强,都来主动安抚自己了,她可不能再光顾着愧疚,于是拿开帕子看向锦绣的眼睛。
她弯腰把这失而复得的女儿抱进怀里。
“在火里的时候害怕吗?”
“呛水,是不是很难受?”
“当初是娘没有保护好你,但是以后,娘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锦绣点头,小声说:“怕是怕的,但定是娘和锦意感动了上天,我在火中找到出路并没太难,呛水倒是嗓子疼,但我现在已经会游泳了,就算再掉进水里也不会怕了!”
虞夫人听不得这话,戳着她脑门说:“不准胡说!”
锦绣忙连呸三声:“是这样当没说过吗?”
虞夫人眼眶又要湿了——这就是她的女儿,善解人意,坚强美好。
她把锦绣紧紧抱在怀里:“娘的小宝贝,欢迎回家!”
脑中仿佛有什么紧绷的东西“叮”一下散开,那种伴随锦绣多年的,仿佛浮萍般的感觉似乎忽然脚踏实地。
“嗯,我回来了。”
今儿的天气原本有些阴,瞧着像是要下雨,可这会儿临近傍晚,乌云却忽然散开,露出朗朗晴空。
霍府门外,夜魑不解看向自家殿下:“您……不进去吗?”
方才急急忙忙赶路,夜魑还以为殿下一到这就会迫不及待去找良娣,谁曾想他只是让马车在门口不远处停下,自己在马车里等,还特意吩咐魑魅魍魉不得上前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