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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是一个单亲妈妈。
她初中毕业就跟着同村的姐妹一块到B市打工, 在工厂里做流水工人,十八岁那年认识了个比她大八岁的男人唐伟强, 两人看对眼后很快就住在了一起, 一年后生下了女儿。
而在这个时候, 唐伟强老家里的老婆带着兄弟找到了他们的小租房里。
唐伟强一见到家中的妻子和拿着刀棍的小舅子,立即跪下来认错,说自己猪油蒙了眼, 一时糊涂才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还保证立即和原身分开, 一刀两断再无来往。
原身不到二十岁, 就成了一个被初恋抛弃的单亲妈妈。
原身的老家是个偏远的小山村,在那里, 十五六岁的男孩女孩就开始相看,看对眼就摆一席酒, 表明他们正式结婚。领证的事情,等他们生了孩子到了年龄再说,不着急。
原身本来也是这么想, 她怎么也想不到唐伟强是结了婚领了证的。
她也是个有骨气的,抹掉眼泪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抱着女儿坐上大巴回老家去。
在家种了一辈子地的任家父母懵了,女儿前段时间还打电话回来说生了一个小外孙女,等孩子大一点再和姑爷一块回来看他们, 怎么女儿这会就抱着小外孙女儿回来了?
任家父母在女儿的哭诉中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任母一边抹眼泪一边狠狠拍了两下女儿的后背,骂她找对象没长眼睛,哭自己女儿命苦。
任父在角落里抽着水烟,时不时摇摇头叹叹气。
任大嫂看到这个情景,虽然觉得自家小姑真是命不好,遭遇这种事情,但嘴巴也没放过原身:“小姑被那汉子骗了,难道没有找他要点钱吗?这闺女可不止你一个人的,还有他的一半呢!再说了,小姑你想好以后怎么办没有,再嫁还是自己把闺女养大。再嫁的话就赶紧让隔壁家二婆去帮忙找对象,早点嫁出去……”
任大哥听到妻子这些话,皱起眉瞪了她几眼。任大嫂不认怂,直接回瞪丈夫。
她可没说错!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好,自己又有一儿一女,总不能让小姑带着吃白饭的外甥女在家里长住吧?
任母还在为自己女儿伤心难过,听到儿媳妇这番话,气得从自己衣兜里拿出钥匙直直往儿媳妇身上砸去。
“妈,我可是为了这个家好!”任大嫂一躲,避开了钥匙的袭击。
家里吵吵闹闹一番,最后还是任父发话,跟村长要了后山脚下的空瓦房,捯饬干净,让女儿和外孙女住了进去。
就这样,原身在老瓦房里带着孩子住了下来,平日打理着父母划分给她的两块田地,种上稻子,倚靠这些粮食填饱肚子。又在门前的空地上种了不少蔬菜,不时拿到市场上去卖,拿到的钱便是日常的开销。
原身年纪不算大,邻近的熟人也起了做媒的心思。但她始终没有选择再嫁,一来是担心再嫁的对象对自己的女儿不好,二来则是她被前一段感情伤透了心,灭了爱情的苗。
她一个人只想着好好把女儿养大,希望她能多读多点书,学多点知识,不要像她一样,随随便便就被男人的甜言蜜语骗了去。
任甜甜打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没爹的娃,就靠母亲种田种菜养大。小小年纪,她就听了不少闲言流语,类似野种、拖油瓶之类的词,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她当然也跑到母亲面前哭过闹过,但母亲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板着脸说道:“你不想听这些话,那就好好读书,离开这个地方。”
任甜甜拼了命去努力,从上学以来便是班里的第一名,到初中时,便是年级的第一名。中考,她以高分考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还可以免学杂费。
村子里还有另一个女孩任晓静也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恰巧还和任甜甜分到同一个班上。
任甜甜素来独来独往,一心只读圣贤书,无心关注其他的人和事。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即使她不寻事,也有事情找上她。
任甜甜的长相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圆脸杏眼樱桃唇,长得一副甜美模样,在一群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学生中非常突出。开学没多久,便有不少男同学对她悄悄产生了好感。
其中之一,便是任晓静的后桌陈英智。
陈英智是走读生,浑身上下都带着点城市孩子的洋味儿,不像农村里走出来的学生,或多或少都带着点胆怯。就他身上这点洋味儿,便深深吸引了任晓静。
任晓静对他多加关注后,敏锐地发现他似乎对任甜甜有好感,比如在英语老师提问任甜甜时,陈英智总会小声和同桌夸她的发音标准;比如说在语文老师读任甜甜的作文范文时,陈英智总会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句文笔真好;比如说在考试成绩出来时,陈英智总会向任甜甜借试卷来看……
任晓静越关注陈英智,心里也就越妒忌任甜甜。明明她就是个没爸的野种,为什么还能得到陈英智的青睐?
没过多久,任甜甜便发现,班上的同学对她态度变得冷淡了,经常向她请教的同学变少了,跟她打招呼的同学变少了,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多了。
尤其是在宿舍,她一下子被孤立了。
任甜甜并不会处理和别人之间的关系,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处理。她只是难过地抿抿唇,更加明白自己只是个“野种”,跟那些有爸有妈的同学都不一样。
重点高中,最不缺的便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在任甜甜班上,一半是考进来的成绩优秀的学生,一半是交了赞助费进来的学渣。
“任甜甜,听说,你是个野种啊?”下午放学后,任甜甜还坐在座位上学习,经过她身边的几个小飞女停住了脚步,画得高高的眉毛骄傲地挑起来,嘴角带着不屑的笑意,一脸找事的样子。
任甜甜紧紧闭着嘴,右手握着笔,低头不说话。
她只希望这些人会觉得没意思,快点离开。
“呀,小野种还不理我啊?”绿毛用力揪了一下任甜甜的马尾辫,任甜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痛意被她紧紧困在喉咙里。
“啧啧,脸皮真薄。”大卷发信手拿起桌面上的直尺,往任甜甜脸上大力弹了弹,打出几道红红的印记。
任甜甜的手紧紧握着笔,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见。
她想反抗,却不敢反抗。
无能的她,只能忍。
几个小飞女用言语和行动羞辱了任甜甜一番,对自己看到的胆怯懦弱模样感到非常有趣,心满意足地走了。
一天,两天……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走,今儿咱们出去玩玩。”周六下午只需要上两节课,老师一走出教室,几个小飞女便兴致勃勃地凑到任甜甜身边。
“我、我要写作业,我不去。”任甜甜双手紧紧抓着桌腿,不肯挪窝。
出去玩玩?那些小飞女是主语,她是隐藏的宾语。
小飞女哪管那么多,这个用力扯她头发,那个伸腿踢她,一窝蜂涌上前,任甜甜只能含着泪跟着走。
教室里的人眼睁睁看着,半晌才有人忍不住说一句:“好惨。”
好惨又怎样?那些小飞女逃课、打架、化妆……连老师都不在眼里,可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任甜甜这次遭了大罪。小飞女们结识的哥们对她很感兴趣,逼着她在外面过夜……
任甜甜没有再回到学校。
她死了。
在寻人启事登了五天后,她出现在护城河支流的拦截网上,和一堆垃圾混在一起。
原身带着纸钱在学校门口堵了好几天,哭哭闹闹,最后学校和派出所出面,先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然后打出同情牌,给她赔了二十万。
原身并不肯就此罢休,但是任大嫂却快手快脚把抱住她,不让她继续闹下去。
人都没了,拿到钱也好。再闹腾下去,连钱都没了可咋办?
任大嫂想得没错,只是太薄情了点。
但任家父母和任大哥也觉得这话说得对,再闹下去人也回不来,还不如拿了钱回家,看看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原身被绑着带回家,在她情绪没安定下来之前都被关在房间里,任母一天三顿去送饭。
不知道女儿遭遇过什么、为什么会离奇死去的原身夜夜不得安眠。女儿,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感情寄托。女儿没了,她也活不了了。
任母打开女儿房门的锁,轻轻一推,却没有推开。喊了几声,也听不到女儿的回应。她心一慌,使劲推开木门,看到一张被绳子勒得青白的脸,再无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