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谢家的这些小少爷与徐驿梨这个谢棠的大弟子跟着他们的堂兄|亲哥|亲爹|师傅一起住在了书房里,一个一个睡在了紧紧挨着的竹榻上。谢涟撺掇着自家阿爹谢棠讲故事,谢棠无奈地摸了摸自家儿子毛绒绒的头,开始讲自己当年看过的话本子。
不知不觉众人都睡着了,伴着淅沥的雨声,进入梦乡。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早上众人起来之后各自在房中用了膳。孔令华在饭后问谢棠用不用给安平郡主和陈御史送上一份表礼。这些人情往来,虽然是由各家夫人管着,但是大多也是要问一下各家当家做主的男人前朝的关系。
若是敌对,就不用送上这份表礼。若时交好,便要厚上三分。
谢棠想了想,然后道:“安平郡主那边儿寻常送就可以,陈家那边儿……减三分吧。”
陈御史家也是江南的书香人家,谢家本是要和其交好的。但如今谢棠却告诉自己让她把礼物减上三分,定是陈家和自家出了什么龌龊罅隙。
孔令华也不去多问,只是笑笑,然后道:“妾身知道了。”
孔令华吩咐丫鬟们去收拾礼物:“按照往常拜访其他人家的规格,把礼物准备好。把箱子里面的江南采莲样式的茶具和四色尺头加进去。这是给安平郡主那边儿送过去的。给陈家那边儿的礼物就减上三成,把茶,玉这样的小的东西减了。大爷虽然说是要减上三成,但是面子上也不能太看不过去,你知晓我的意思吧?”
那丫鬟里面的大丫鬟白若道:“奴婢知晓,谨遵大奶奶的吩咐。”
谢家的礼物很快就被青衣的丫鬟送过去了,安平郡主好东西素来是见惯了的,只是谢家此次送过来的江南采莲样式的茶盏,格外精巧风雅,倒是让人看了就平添三分喜欢。直接就要赏,那丫鬟却直接磕了个头请罪,然后笑道:“多谢郡主娘娘,只是奴婢主家是有规矩的。在主人家不在的时候,不能接外人一分的赏钱的。”
安平郡主笑道:“谢家夫人送来的这套茶具,我看了之后很是欢喜。既然你家有这等规矩,老婆子也是不好去打破你家的规矩的。”然后她对身边的嬷嬷说了两句话,那嬷嬷听了后去取了一个小小的银碗来,然后把那银碗给了那青衣丫鬟。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是一碗乳酪。我这辈子就没让来送礼物的空着手回去的道理。”安平郡主道:“让林嬷嬷带着你把东西用完,你吃完了再走。”
青衣丫鬟笑出了两个小梨涡,谢了恩后跟着林嬷嬷下去了。
那丫鬟跟着林嬷嬷走了后,一旁的楚嬷嬷上前为安平郡主按摩。安平郡主轻声道:“这谢家,还真是治家森严。”
楚嬷嬷道:“他们家有规矩,这是有名的。”
安平郡主道:“他们家大爷,那是真的有出息。他们家大老爷是个君子,但是君子爬不到高位。他们家老太爷当时年纪大了,我这心里只道他们家是守不住这样的泼天富贵的,谁知道……”
谁知道他们家又出了谢伯安,一个人就把一家给撑起来了。谢于吉和谢以中也称得上是做官的材料。
楚嬷嬷道:“他们家二爷家的嫡长子,如今也快十五岁了。如今出了孝,明年应该是会下场的。”
安平郡主笑了笑:“那也该说亲了!”
楚嬷嬷按摩的手顿了顿,想了想三房太太送她的金钗,她继续给安平郡主按摩,好似不经意地道:“说起来,三老爷房里的兰小姐如今也十三了。也到了该说亲相看的时候了。”
安平郡主扫了一眼楚嬷嬷,也不去管她的小心思,并不多言。
但是她的确是有些意动,有的时候联姻的确没什么作用,但是有的时候,也的确是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再说吧。”安平郡主道。“兰儿吗,说起来,身份也是尽够的。”
而陈御史接到这份礼物,只是嗤笑了一声。
他夫人问他谢家送过来的表礼怎么比寻常少了三成,陈御史道:“从此以后,谢家与咱们家,自是如同陌路。”
他搭上了杨廷和,那时真真正正的帝师。既然都有了新的追随者,有何必和他谢家低眉。
本是想隐瞒投入杨门之下的事情,从谢伯安这里挖出来点什么去做给杨公的投名状。但是谢伯安这个竖子既然发现了自己转投他门的事情,那他的谋划想来是成不了了。
真是可恨。
翌日
谢家众人已然歇好,这一日晴空万里,是个极好的天气,因此谢棠和曲宁商量好要在这一日启程。
安平郡主派了人来,说是想要一起走。谢棠笑道:“那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这两队人马遂一起赶路,过了几日,终于到了北京城下。
东厂番子早就上前去城门,拿着自己的腰牌前去开路。众人进了城门,直到了内城之后,才分道扬镳。
安平郡主自然是带着自家孙子回府,谢家众人也是一起回府。只是谢棠被曲宁叫住:“伯安兄,陛下当时吩咐了,到了京城,您还要跟着步青一起进宫去见陛下。”
谢棠听了,跨上了东厂番子给自己准备的枣红色的马。轻笑了声:“那就麻烦步青兄为伯安引路了。”
第144章
到了禁宫, 谢棠下马,一旁的侍卫把马牵走。而谢棠则是跟着曲宁往谨身殿里走。
明宫里的雕梁画栋仍旧是往昔的雕梁画栋,那一抹纸醉金迷的浮华气息,并没有随着刘瑾的死去消散一分半点。
蓝衣郎君眉目俊美。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 却折不断他的一身凛凛风骨。他跟着曲宁, 一起到了谨身殿外。
曲宁上前对门口侍立的小黄门道:“谢阁老回京了, 快去禀告陛下!”
谢棠却拦住了那小黄门, 他道:“只消去通传,东阁大学士谢棠出孝归京。”
那小黄门看到曲宁的少监服饰,又看到谢棠腰间的金鱼袋。知道是了不得的人物,立刻进殿通传。
他在往殿内走的路上还在想, 京中何时有了一位姓谢的阁老了?
他是去岁才进京成为太监的。因得了御马监少监的赏识, 才把他提拔到殿前伺候。哪里知道京中有哪些贵人?又哪里知晓谢棠是谁?
小黄门进到殿内向皇帝通传东阁大学士谢伯安到了。朱厚照听了后,直接道:“去传谢夫子进来。”
小黄门很快从殿内出来,通传道:“宣东阁大学士谢棠觐见。”
谢棠和曲宁告别后,跟着那小黄门一起进了殿内。还没走到殿内, 就闻到了一股子甜香。
谢棠面色不变,仍旧是刚才的姿态, 跟着小黄门往殿内走。
谢棠进到殿内,行礼道:“臣一去将近三年, 如今归来矣。”
朱厚照笑道“谢夫子回来就好。”
谢棠敛了敛自己的眸子,他道:“臣仰仗陛下天恩, 愿为王之先驱。”
朱厚照看着谢棠,忽然笑了。
他道:“朕看谢夫子,还是和当年一样年轻。”
谢棠心念一转,乖觉地道:“当年初见陛下的时候,陛下还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和臣的长子一般大, 只是臣家里的犬子,比不得天家威严。”
他有意让朱厚照想起当年。他不携恩求报,但也不想皇帝忘记自己当年的相救之恩。
朱厚照听了,竟也被他这两句话勾起了当年的记忆。寒冷而漆黑的斗室里,破门而入的蓝衣少年是唯一的光。
他今日,也穿了一件宝蓝色的衣裳,只不过从织锦冬衣变成了春日的衣袍。
夫子还是那个夫子,朱厚照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心里想。
他语气一下子就变得温和了许多,他道:“夫子初回京城,府里可还缺些什么?”
谢棠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许多,他道:“臣刚回京就来见陛下了,哪里知道还缺什么?”
说完后他又好似十分随意地道:“既然陛下今天开了这个口,那可不能食言。到时候臣若是缺了什么,定是会来向陛下要的。”
朱厚照笑道:“若是夫子有需要,朕一定不会吝啬。”
谢棠出去的时候,是现在的司礼太监魏彬送他出去。
魏彬当年在刘瑾势大的时候就曾和谢棠接触过,现在自然有一份香火情在。
而魏彬能够压着张永和谷大用两个得力太监,爬到司礼太监的位置上。还能够把这个位置坐稳,就足以看到他魏彬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