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盈成功了。
她成功地报复了这个男人,搅得他后半生不得安生,甚至不得好死。
可她同时……
又何尝不是在报复晏池呢?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被绑架之后本就处在心智极端脆弱的时刻,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惊惧一整晚,通宵通宵开着灯,不然根本不敢睡。
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她作为母亲,又给了他致命一击。
在那之后的很久,晏池都处于一种失神状态。
绝望,麻木,对外界完全没有任何感知,甚至一度失语。
他已经快几个月没有说话了,只字片语都没有。
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而恰在此时,家里来了几个人。
许国梁跟顾泉是生意伙伴关系,私交也不错,知道了这噩耗,特意赶过来看望他的,顺便带来自己的两个儿子。
大儿子许奕泽跟晏池一样大,小儿子还只是个刚满四岁的奶包子,被许国梁抱在怀里,咬着手指头。
正是陶然。
许奕泽正是好玩好动的年纪,还有点嫌弃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弟弟,很快就被屋里各种新奇的玩具吸引了视线,兀自去玩了,两个大人在客厅里寒暄说话,小小的陶然就慢悠悠,晃荡着扶着墙,走到了他的房间。
陶然站在门口,看着昏暗的房间,有点点害怕,然而脚步还没挪动,就注意到了缩在床上的一团。
晏池靠墙坐着,身上盖了一条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两眼直勾勾盯着一个地方,却又不知道是在看哪里。
“哥……哥哥……?”陶然这下来了劲,非但没有走,还慢慢凑了过去,仔仔细细盯着晏池看了许久,咧嘴笑了,小手拍的欢快,“哥哥!”
这是个好看的小哥哥!
比他哥哥还要好看!
但是他的欢喜也好,吵闹也好,都没有引起另一位主人公的任何反应。
晏池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然然……”陶然伸出软乎乎的小肉手指了指自己,又费力去拉晏池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他记得大人都很喜欢捏他的脸,爸爸妈妈捏了就会开心地笑出来,就连总是一脸臭屁的哥哥,也不会再嫌弃他,允许他颤颤巍巍跟在身后。
他能感受到这个哥哥不开心。
他想让他开心起来。
然而晏池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木然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重新缩回了被子里。
甚至都没有感受到那一闪而过的温热。
陶然坐在他身边,咬着小手纠结了一会,又蹭蹭蹭跑了出去,等再回来时,不大的手上费力捏了两颗糖,短手短脚爬上.床,慢慢地剥去糖纸,努力上举送到他嘴边。
“吃,甜的……”
可直到他的手臂都已经举酸了,糖块化了,有些黏黏搭搭地粘在手上,都没有被人接过。
如果不是晏池过分好看了,皮肤还是温热的,陶然都要怀疑这其实就是个玩.偶哥哥。
他今天的努力没有任何成就,不禁有些沮丧,直到被许国梁找过来,还死死抓着晏池的衣摆,怎么都不肯走。
直到被他再三保证明天还会来,才算作罢。
就这样,连着几天,陶然都会吵着要来看晏池,许国梁正好也有一单大生意要跟顾泉谈,顺便带上他,再借着孩子打一手感情牌。
有时候出去应酬了,陶然是直接睡在晏池房间里的。
家里的女佣给他铺好了床想要将他抱走,他就哭闹不停,怎么都不肯,死死抓着晏池的袖子,嚎得中气十足。
没有办法,她们只能让他睡在晏池身边,又给他准备了小被子,整晚守在旁边,生怕自家明显精神不太正常的少爷,会伤害这位身份更加尊贵的小少爷。
这天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疾风骤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将晏池从那一片混沌茫然中拖了出来,瞬间回到了被绑架的那个晚上。
漆黑的后备箱。
痛到到没有知觉的身体。
刺骨的寒意。
还有外面那宛若恶鬼咆哮一般的恐怖惊雷声。
“啊啊啊!”晏池惨叫一声,瞬间将自己团成一个球,大半被子被他扯下落在地上,带来丝丝缕缕的寒意。
陶然被这一动静惊醒了,坐起来就看到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晏池,丝毫不害怕地凑过去,小大人一般地摸着他的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不怕不怕,呼呼……噩梦飞走啦……”
感受到一旁的热源,沉浸在痛苦回忆里觉得自己快要被完全冻僵的晏池下意识伸手,将那一团拢进了怀里。
软萌的小奶音混杂着他身上还未完全淡去的奶香味,绵绵软软的,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力道很大,抱的陶然有些痛,但他却强忍着泪水,委屈巴巴地重复着那句话,小手努力去够他的背,却只能在晏池腰侧一下一下地拍着。
“不怕呀不怕……都飞走啦……”
奇迹般地让晏池冷静了。
下来一旁的女仆早就惊呆了,马上冲上来想要把两人分开,生怕晏池一个失手,直接将陶然给掐死了。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上两人,就对上晏池恶鬼般,充满暴戾,恨意,夹杂着痛苦,绝望的眼神。
“滚!”刚满九岁的孩子,却让人感到害怕。
长久没有说话的嗓音暗哑到不可思议。
她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离开床上那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孩子。
“哥哥!哥哥……”陶然对他的变化毫无所觉,这么多天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开心到飞起,两只手拍了拍晏池的侧脸,捏了捏又揉了两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晏池这才有心情借着床头昏暗的小灯打量他怀里抱着的孩子。
一张脸粉扑扑的,眼睛很大,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正被他用一个相当别扭的姿势搂着。
想来是不舒服的。
这孩子哪来的?
晏池凝眸思索了半响都想不起来他是谁,只是直勾勾盯着他,思索着该拿他怎么是好。
陶然却没有那些顾忌,在他怀里动了动,用力挣扎了出来,然后两条小短腿踩着晏池的大.腿,站起来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
“不怕不怕,都会好哒……噩梦飞走,痛痛飞走……”
晏池整个人僵住了,手抖了一瞬,差点将人直接甩出去。
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放任这个小团子睡在自己身边,盯了他一整晚,而第二天,面对小孩带过来的各种零食糖果,也没有再拒绝。
哪怕他仍旧无法开口说话。
近乎纵容地任由他往自己嘴里塞糖,塞到塞不下为止。
虽然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陶然只知道这个好看的哥哥愿意理自己了,更是恨不得天天往这跑。
但是生意总有谈完的一天。
于是突然从某一天起,照常等在房间里的晏池再也没有等到他的小朋友。
而那时候的他,已经比谁都要深刻地理解什么是离别。
直到被顾泉送出国,一个人在外面飘荡了那么了多年,渐渐地他也忘了这段记忆,让它变得越发模糊,直到被彻底尘封。
“哈……”晏池猛地惊醒,用力喘了几口气。
入目是一片黑暗,敏锐的嗅觉让他轻易就能闻到一旁陶然的味道。
就在离他不到二十公分的位置。
他慢慢凑了过去,用鼻头蹭了蹭陶然细嫩的脸蛋。
又轻轻舔了一口。
本来对这个小孩就有种亲近的好感,现在更加难以抑制。
原来在这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虽然那时候的陶然还那么小,想必什么都不记得,但那段时间的陪伴,对他来说依然是弥足珍贵的。
房间里没有开灯,晏池本该感到害怕,他却将头磕在枕头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陶然的睡颜,就像他儿时做过的那样。
听着他清浅的呼吸,看着他微微翕动的鼻头,偶尔转动一下的眼珠,那对他来说噩梦般的黑暗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晚安,我的小朋友。
第二天陶然醒来的时候,被凑得极近的金毛脑袋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将它抱了下去,然后叠好被子准备出门。
“哥!大新闻!你是不是还没看手机?”他刚坐上车,叶子就大叫了起来,拉着他的胳膊来回晃,“真的是报应不爽!”
“怎么了?”陶然一脸茫然地打开手机,瞬间被微博那红彤彤的一片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