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伤口密密麻麻的,江嘉染看了好像自己也会觉得疼。
有人会为你心疼,着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应照楼少有这般感受,只觉得心底的那些阴霾,都被他的夫人轻轻拂开了。
他不再让她细看,拉起她的手往别处走。
二人走到一条小溪边,江嘉染在边上的木桩子坐下,应照楼在她身旁席地而坐。
她起来后未梳过发,乌发垂在肩头,被风吹着轻轻飘动。
应照楼最喜欢便是她长发披肩的模样,指尖挑起她发梢捻动,漆黑眸子中映着的全是她。
直到江嘉染问他:“他们说的先生是谁?”
“是一鹤居士。”应照楼见她没什么反应,想来是不知道,便解释说,“是位极具威望的当世大儒。”
一鹤居士就是大郢朝所有学子心目中的圣人,著作等身,被世人视为真正的君子,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拜读过他的文章受他点拨。
不仅写文章时常会引他的经典作论,历来的科举也有以他的文章为题的。就是先皇,都曾虚心自称学子请教过他。
这描述的每一个字说起来容易,可都落在一人的身上,这绝对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达成的。
世间有如此成就之人,得要多长久的年月才能出来一个。
江嘉染诧异,这样厉害的人,竟然就居住在此处么?
有如此名望的话,恐怕是比做皇帝的还要厉害了。
应照楼点头,确实如此。
世间读书人不论长幼身份家世,都读他的著作受他教导。他是大郢朝所有学子的先生。
哪家皇权,也不敢去得罪天下的读书人。
一鹤居士自上了年纪后就隐居了。他隐居了太久,不往外说,世人通常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算一算年纪,其实很多人都以为他早已经仙去了。
虽然也会有新的著作流传出去,但世人说法不一。有人以为这样的文章必然出自一鹤先生之手,有人则认为一鹤先生早作古了,那些是有人假借先生之名写的。
真还活着,那可要一百多岁了。
翼门历来会搜集众多情报。关于一鹤先生这样有名望的人,应照楼自然也是知道一些。
他刚去见过一鹤先生,原来他真的活到如此高龄。
而他们阴差阳错的,竟来到了他所隐居的地方。
江嘉染觉得撇去其他,能在这个时代活上一百多,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都有点想见见这位一鹤居士。
这儿也有小蓁她们这样的女弟子。这样的时代,他光是对男女学子不带偏见这点,就已经很难得了。
“晚些吧,先生正在忙。”应照楼道。
应照楼身在翼门,以他曾经那样的行事风格,其实很少与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他醒来后,下意识便想先摸清此地底细,所以去见了他们口中的先生。
结果发现他就是一鹤先生。
而且与他交谈时,意外地没有什么阻滞。言谈神色宛若一个长辈。
虽然应照楼也不知道,有一个长辈究竟是何种感觉。
江嘉染听他说先生这会不方便,也点了点头。
“听说芙蓉县离这还挺远的。”她说着,忍不住把发梢从他手里抽了回来。
只能绕路可走,毕竟他们又不可能再挖回去。只是过去这么久了,翼门那一直找不到他们,必然很担心。
应照楼道:“等离开时再说。”
一鹤先生言明,此处与外界隔绝少有人知道,他并不想被太多人打扰了清静。
所以便打算等离开之后,再给翼门发讯。反正也不会待上很久。
应照楼自己并没什么影响,只是想让江嘉染好好休养两日。
二人在小溪边说了半天的话,没过多久,便听到有人招呼他们去用饭。
江嘉染醒来就不早了。
那弟子顺道看见他们在这,就过来招呼了,两手还沾着泥。
这里气候适宜,田里已经在下新苗了。
之前那点稀粥只能缓和一下胃,江嘉染是该好好吃一顿饭了。
二人起身跟上了那个弟子。
到了用饭的地方,那些弟子们刚盛好了饭菜,看见二人后都很友好,客气帮忙安排了坐处。
菜式虽简单但又新鲜又香,看样子大多是这里自给自足的食材。
江嘉染看到他们有七八人,年龄相差不大,性子也都很好。
原来一鹤先生决定隐居时,身边就是带着几个弟子的。
先生挑人不看身份金钱,只看品德资质。
跟着先生的觉得有所学成了也随时能离开,偶尔先生也会带新的弟子来。
能跟着先生学习,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除此外平常还会务农或织造,先生说了人生是需要体验的。
江嘉染看这里风景如画,生活氛围也很缓慢,好似一处隐居的桃源。
不过小蓁说做不了完全的自给自足,偶尔还是会出去采买东西的。
用过饭,离开了几个弟子,其余人倒是都围了过来。
他们有礼的询问,表示能否听听他们二人的事。
一问才知原来是先生新留了课题。
一鹤先生在撰写新的文章,他也会让弟子交课业,若是觉得好的,值得探讨的,他也会编入著作之中。
爱有亲人之爱,万物之爱。他们弟子之间的友爱也是。
但都还是很年轻的少女少年们,一心扑在学问上,不太明白男女之间的爱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他们二人就恰好出现了。
江嘉染被几双求知的目光盯着,既有点羞赧,又有一种不好辜负他们期待的感觉。
她揉着额头,遮掩着偷偷瞥了应照楼一眼。
他和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江嘉染无声做着口型。
是替嫁阴差阳错?还是先婚后爱?
唔,千里追妻算不算?
应照楼却微微一笑。
“我和我夫人,是一见倾心,是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1
第60章
少女少年们都很会察言观色,虽秉着请教的心态询问,但也并未给他们造成太多困扰。
稍有感触后就不再多打扰,都散开做自己的事去了。
应照楼牵着江嘉染的手离开,沿着小溪边散散漫漫地走。这儿空旷又宁静,像是一方独立又洁净的天地,世间纷扰好像都被那几面山挡在了外头。
一鹤先生可真会挑,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江嘉染等走远些,附近看不到了人了,才瞥了应照楼一眼:“你都乱说什么呢?”
怎么就一见倾心了。
第一面时她还怪狼狈的,其实她当时急着跑走,都没多看他两眼。
应照楼想到什么偏了偏头,道:“我是。”
他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女人后,就常有回想,她究竟是何时走到他心里去的。
思来想去,最终总是会回想到第一眼见她的那一幕上。
后知后觉的,应照楼才想着,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吧。
否则如何解释那一眼后他还会想要看见她,甚至烦躁到推了墙。
他曾经最厌恶女子随意靠近,可江嘉染肆意触碰他,整日虚情假意在他眼前晃悠,他心中都无半点不快。
不仅顿顿馋她做的饭菜,甚至有些时候没看到人,就推着轮椅出来看看她又做什么了。
江嘉染听到微微睁大了眼,有些惊讶看着他。
他整日一副漫不经心,谁也没看在眼里的模样,做什么决定时又颇有点强势。
看不出来,原来还是个闷着来的。
江嘉染哼了一声,嘴角轻轻勾起,也确实被他给取悦了。
“还是我太好了,连楼少爷都抵挡不了。”
应照楼点头附和:“嗯,抵挡不了。”
不过他发现了,她倒是没有反驳他说的至死不渝。
“看来我和夫人同心。”
江嘉染冷不防被他抓到漏洞,也不否认,转过身边退着走边道:“以后的事,那可说不准。女人都是很善变的。”
“我不善变。”
他骨子里其实很执拗,但凡认准了,那就是认了一辈子的事。她如果变了,他就再哄回来。
江嘉染看着他,想起在生死之间,应照楼撑着她,柔声安抚她,拽着她不松手。
如果不是他不顾生死紧随她下来,她也许早就死了吧。
江嘉染不觉得因为相爱,所以这就理所当然。这是一份很重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