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烟卷上的火点烫到了他的手指。他一哆嗦，烟头落在地上，摔出火星，人也清醒不少。
明明大胡子曾经是个精明圆滑的中年男人，此时却濒临崩溃。
他浑浊的眼球爬满血丝，眼泪溢出眼眶，求救般看着尼尔，大声说：“不是我的错对不对？那把刀子一定是鬼故意放到我手边的，真的不是我的错对不对？！”
“……”尼尔看着他张张嘴，最后什么也说出来，只能“嗯”了声。
而大胡子也不要他多说什么，癫狂地捂脸笑，反复说着：“我就知道不是我的错，我就知道。”
在他旁边抱膝而坐的，另一个额头上顶着瘀紫色伤痕陌生的男人，也同样精神状态极度不好，眼神呆滞仿佛傻了一般。
尼尔一行人不忍多看，陷入沉默，心里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大胡子与管理员等人的遭遇，让他们感到了绝望，连消灭一个女鬼的喜悦都淡化了很多，这间房子如此可怕，像是要将他们囚禁到死！
凝固的空气里半响传来清亮的嗓音。
“坐一会儿吧，我们整理下思绪顺便歇歇。”
尼尔对垂头丧气的众人无奈地说，率先坐下，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解开来盖在地上，仰头看着弗朗西斯，“阿里斯你坐在我衣服上，不脏的，你都站半天了。”
弗朗西斯表情微怔，低下头扫过那双透蓝的眼睛，又落到地上铺盖的衣服上。
尼尔冲他催促：“真的不脏。”
“……嗯。”
几秒钟后，高高在上的公爵大人落了地，像个普通人一般蹲坐在地板上，一双大长腿曲起来，看上去竟然透着点无处安放的意味。
不过他表情缓和，仿若冰消雪融。
连尼尔偷偷把爪子放到他臂弯里，弗朗西斯只是勾勾唇角，也没有推开。
……嗯？
没推开！
尼尔蓝汪汪的狗眼一亮，一扫刚才的低落，脑袋上的金发恨不得都放光！
那副沉浸在恋爱中的喜悦的模样，看的旁边的画家咬牙切齿，腮边绷得死紧。
等大家都坐好了，尼尔先把想法在自己脑袋里整理出来，又小声厚着脸皮跟阿里斯求证了一些事，然后慢慢讲给他们听。
“假设，这个故事的背景是这样的。”
尼尔放缓声音，徐徐讲述：
“原来这座山上其实有一栋别墅，别墅了生活着一家几口人。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后来这个家里出现了意外，主人一家在雨夜遭遇了不幸，而这个意外导致别墅主人一家多口人都成了幽灵。”
“平日他们会连同别墅一起消失，只在特定的雨夜出现，吸引着机缘巧合躲雨的人误入这里，要么用幻觉和恐怖来让人们互相残杀，要么就让他们做出一些特定的事，满足条件才能杀死他们。”
画家闻言说：“富商应该就是这么死的。”
尼尔点头：“对，我们消灭的那个女鬼，可能就是凶手。富商这个人看上去并不怎么和善，对自己的妻子孩子多有虐待，所以在他模糊睡觉时听见女鬼的提问，误以为是妻子，于是回答了错误的答案。”
“你们消灭了一个女鬼！”大胡子听到尼尔前面的话激动了一下，可还没等人回他，他又失落下去，嘀咕：“消灭一个有什么用，还有两个呢。”
尼尔安慰他：“不一定是两个。”
大胡子瞪大眼睛：“真的？”
画家等人也很惊讶。
尼尔：“嗯，真的，因为没准更多。”
大胡子：“……”
画家等人：“……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尼尔去看弗朗西斯的侧脸，细声呢喃：“因为啊，房间是够分的啊……”
这个线索，一开始弗朗西斯就告诉过他，只是他当时没有听进去。
从开始就不安的蕾娜敏锐地察觉到青年接下来话语可能会颠覆她认知，她紧紧靠着画家寻求安全感，问：
“房间够分算什么线索，况且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是线索，而且是已经确定的线索。但我不能告诉你们是怎么来的，我只能保证它绝对具有真实性。”毕竟这个线索出自阿里斯之口。
“那好，我们信你，你继续说。”
画家附和。
其他人也没有异议，这种时候，看上去承受能力最强的尼尔，显然成为了他们的依靠，无头苍蝇般的他们只能去相信。
有的人哪怕平日嘻嘻哈哈、看上去不靠谱又爱开玩笑，但到了危难时间，他们却坚强、勇敢、可靠、善良也聪明。
几乎是黑暗里的阳光，指引方向的烛火。
而在众人眼中，现在的尼尔就是这样的人。
在弗朗西斯眼里，亦是。
只有自己不这么认为，单纯觉得自己是个沙雕的尼尔吸口气，对折腾了一个晚上面若枯槁的众人沉重地宣布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一开始，画家说多了三个人是假的呢？如果鬼用幻觉欺骗了画家呢？”
蕾娜不喜欢别人说画家的不好，刚要反驳，画家赶紧拉住了她。
尼尔掰着手指：“七个房间二十一个人，三个人一间够分；七个房间十四个人，两个人一间够分；而七个房间……七个人呢？一人一间不是更够分吗。”
大胡子瞪大眼睛：“七、七个人？”
尼尔：“对！”
“你们想想，别墅不是一天出现的，管理员说过上一任管理员也曾经看到过它，这说明别墅起码存在好几个年头了，而雨夜正好需要从山上下来避雨的人……也不是只有我们啊。”
众人：“…………”他们有不好的预感！
而很快，这个预感成了真！
尼尔：“既然别墅主人可以在空屋里变成幽灵，那在我们之前死在这里的人呢？
他们是不是也成了幽灵，成了空屋的一部分？
据说有的鬼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除非别人提醒让他们想起来，说不定就是这样，那些死在我们之前的无辜路人混在我们中间，自认为自己‘活着’。”
“！！！”
尼尔没看见听到他的话表情逐渐转变惊恐的众人，皱眉在脑子里不断试着各种可行性，当某个想法对接时，一道灵光突然划过他的脑子。
尼尔愣住。
对啊、对啊！
还可以这样。
他怎么没早点想到！
他惊喜抬头地说：“我懂了！富商一家其实就是别墅的幽灵！富商的死不过是一个伏笔，让我们产生‘受害者不可能为凶手’的心理！让我们无法怀疑身为女鬼的富商妻子和儿子！”
这样一来女仆那个笔记本里的话也对上了，别墅的主人也是个富人，而且脾气还不好！
“可是女鬼被烧死了啊……”
安瑟尔喃喃。
“所以啊，大胡子他们不是说富商妻子消失了吗。”
尼尔反问。
“这……”
安瑟尔说不出反对的话。
画家补充：“这其实是个好消息，说明现在我们真正要消灭的幽灵只有富商和那个孩子。”
大家沉默的点点头。
“曾经我们陷入了思维死角，觉得不互相认识的肯定是鬼魂。”尼尔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如果我们把这个前提拿开，将前提换成所有人都不可信，以此为准——”
“嗯……楼上那群人是否是活着的，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所以我暂时就按照我们剩下的人推算。”
“假设活人的人数是7。”
“那么。”尼尔咽了口唾沫，看着面前的画家安瑟尔蕾娜大胡子等人，手心出汗，“在这里坐着的你们，可能都已经……”
早就死了。
“………
…………………”
咔嚓——！
白光闪过，雷声撕裂雨夜。
光照亮了画家安瑟尔蕾娜，以及大胡子煞白的脸，众人心头一寒，听完尼尔解题般一步一算的推测，起了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原来他们早已被恶魔包围，或者身为恶魔。
死人与活人，空屋与幽灵，烛火与他们……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一切回到了原点。
他们看向同伴，心中布满了疑云，又不由自主想到同一个问题：
谁是活人？
谁早已死在了过去？
在死者不自知，以及二十一人只有七个幸存者的恐怖比率之下。
我———
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