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这下真要揍他了。
“你不许信!”沈黛回身勾着聂然,眼瞳认真,“他说的坏话你可不许信。”
沈黛眨眨眼,努力证明她是多纯良一个姑娘。
聂然低眼温柔着笑着:“挺可爱的。”
被倒打一耙的周云格“哼”地挑眉,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哼,”沈黛又开始赶人,看周云格哪哪都不顺眼,“你走开走开走开。”
周云格不走,沈黛还瞪他。
周云格:“……”
算是明白了,这姑娘就是个恋爱脑!
“好好好,我走我走,走还不行吗,”周云格嘀嘀咕咕走远了,“赶什么赶呀!”
早就溜没影的代欢如今看来到确实有先见之明。
周云格麻溜找代欢去准备海边烧烤,从后备箱搬出来的材料还在车边。
周云格和代欢已经看不见影儿了。
聂然看一眼问:“那我们搬?”
沈黛摇摇头:“再晚会儿我们四个一起搬。”
*
“他跟你说我爬树的事?”沈黛和聂然坐在一小堵断墙上,腿悬在沙上,晃啊晃,觉着这没什么好说的,“这有什么好说的,你小时候不爬树?”
怎么会有小孩小的时候不爬树的呢?
沈黛圆眼微睁,有点惊讶。
聂然说:“我真的不爬。”
孤儿院里,确实有棵大柏树,小孩总喜欢绕着树玩,但是不准攀爬。
掉下来会受伤,也许会没命,小朋友脆弱到不堪一击,而孤儿院也确实拿不出多余的钱来。
聂然见过小孩摔下来断了腿。
“呀,”沈黛笑了起来,觉得新鲜,摸摸聂然的头顶上的发,“我们聂然好乖呀!”
我们…聂然…
这几个字像蜜糖,甜的聂然晕晕乎乎地乱找话题。
“你后来…怎么不爬了?”
“其实…那是很小时候的事了,只有去乡下的时候才会爬树摘果子,后来长大了,知道点疼,就很少爬了,除非这棵树特别合我眼,我觉得很适合爬。”
沈黛还蛮骄傲的:“我一次都没有摔过哦,一次都没有。”
所以代知虽然一开始仍然忧心忡忡,阻止不住之后也就随她去了。
“那你好厉害哦,”聂然夸她,也知道了,大抵孤儿院那棵大柏树属于合沈黛眼,极适合爬的那种,“现在还爬吗?”
“现在…不了。”
越长越娇气,觉得树皮磨手,觉得形象也很重要。
“…真不想再让我妈妈担心了。”
这是沈黛第一次提到代知。
“我没跟你说过我妈吧?”
沈黛抿抿唇,遥遥望一眼海天合一的远处,极轻极淡的口吻叙述。
“我妈妈叫代知,代欢的代,知道的知,我一开始还觉得代欢和我妈妈有什么远方关系呢,”沈黛笑着说,她遇到过姓代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代知的亲戚,“所以一开始就很关注代欢,后来发现…就是个偶然。”
因为姓代,所以被允许接近。
因为太傻太憨,所以沈黛想要保护。
一开始,连想一想名字都会疼得不行的沈黛,现在可以用极尽怀念的方式向别人介绍代知,脸上带笑,心里除了舍不得和怀念,只有一点点的痛。
沈黛想,自己果然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其实那天,她舅妈来学校接她了。
是沈黛不愿意,沈黛想把自己得到的奖状给代知看看,让她已经很久很久不开心的妈妈好好高兴高兴。
因为代知每次看到心肝女儿考得很好很好,总会笑起来,亲一口小肉脸说:“黛黛好棒呀!”
如果她去了,跟着舅妈去了。
可能场景不会那么惨烈在她眼前,沈黛个子不高,需要垫着脚才能看到楼下。
小姑娘一个人走出来,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忍耐,于是为了这点勇气和忍耐,沈黛选择逃避,用乖张和暴戾掩盖很多。
她本来也不是邻里口口相闻里多乖的女孩子,只是更放肆了而已。
大人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或许,大人觉得犯错就该被原谅。
沈黛想,我很努力试图说服自己,因为不原谅太累了。
“聂然,”沈黛说,“我妈妈真的很好很好。”
多想介绍你们认识呀。
聂然给沈黛靠靠,海风吹来的温度刮过耳尖,聂然低低附和:“对,知知阿姨非常非常好。”
沈黛:“嗯。”
也许是…周云格提了“知知阿姨”?
聂然顺着沈黛的眼望进去,轻笑了声,肯定道,“知知阿姨真的很好,”然后一字一顿道,“我曾…有幸见过。”
有幸…见过。
沈黛猛的一震:“…嗯?!”
她像是听错了,又急急忙忙追问:“见过,什么时候?”
“…孤儿院的时候,”聂然说,“沉山孤儿院,院里有棵大柏树。”
你…爬过。
树后躲着的小姑娘,看树上笑着的小姑娘,一眼着迷,当时只觉得想要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天天见面也好。
然后好感与日俱增,在梦里,在记忆里,在偶尔的擦肩而过里。
情感是自己发酵的。
她从前清醒时误会过,觉得不过是对美好的一点点觊觎而已。
后来睁眼阖眼处,所思所想都是她,有旖旎有烟火,这暗示太明显了。
聂然从来清冷,跌入人间只因好梦。
“沉山?”
沈黛一点印象都没了,她幼年时太精彩,活泼的得意忘形,记不住哪是哪,记不住谁是谁。
可即使如此,依然觉得幸运。
有种回首,那人在灯火阑珊处的美好。
“那看来我们…”沈黛词穷,憋了半天,“真的是缘分啊!”
老天注定的。
“你看,小时候你遇见我妈,长大后我遇见你。”沈黛笑起来没心没肺,故事里的主角被她忘得一干二净,连这故事同自己息息相关也全然无印象,“沉山在哪呀,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聂然轻垂眼睫,把冗长的叹息藏进心里。
其实…是见过的。
不过忘了就忘了吧。
“你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吗,”沈黛好奇死了,“我想看。”
聂然一直没被领养走。
即是她漂亮又优秀,可过于冷清,打招呼也淡漠,笑起来也凉薄,尤其是还不爱笑。
笑起来凉薄也就算了,好歹有点烟火气,可不爱笑,就真的不讨喜。
所以,聂然一直跟着院长,后来院长过世,聂然自己才出来。
“没有。”
况且她小时候不好看,营养不良,灰头土脸,照片只有一寸照,还是因为要学籍信息录入才勉勉强强拍的,现在也找不到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那样长大。
第一个说她好看的人也是将近初三末时,有女生满眼疑惑,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问她:“聂然,你最近是不是好看了?”
聂然满眼都是书,谁在意这种问题。
“啊,”沈黛念叨,“好可惜。”
她才觉得小时候的聂然肯定也有婴儿肥,肉嘟嘟的脸,可爱得和现在截然不同。
有机会想要捏一捏。
聂然想,不太可惜。
能在沈黛心里有多好,就要有多好。
那样糟糕的模样,连一秒秒出现的几率都要被扼杀掉。
*
代欢看了眼躺在地上闲散得像放羊郎的周云格,觉得自己的肚子还得自己解决,忍不住微信上戳戳沈黛,沈黛腰包一震。
代欢:别二人世界了,快来给老子弄吃的!
催一催。
沈黛:叫谁老子?!
代欢:……
代欢:你!
代怂怂讨好地发了给猫揉腿腿的表情包:来嘛来嘛,四缺二!
沈黛绞尽脑汁,准备回她个更新鲜有趣的表情包。
身边的聂然站起身,担担身上的沙粒,朝沈黛伸手,满身披着光:“走吧,代欢该催了。”
分明没有看过手机一眼的聂然居然知道代欢在催?
沈黛坐着不动,懒洋洋的抬眼,说不清多傲娇,歪着眼看她:“哼,你可真了解她。”
语句中不乏重音。
聂然失笑,蹲下去,食指屈起敲她脑门:“嗯,说什么呢?”
沈黛仍然坐着,腿晃得欢快,像回到了小时候做的梦一样。
她侧身,与聂然相望,瞳色琉璃剔透,眸中带光,铺满所向披靡的璀璨。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