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对他的口诛笔伐,由来已久。愤怒的受害者们得不到任何回应,由其中一位有律师朋友的作者领头,开始整理资料发起了诉讼。但诉讼流程颇长,已经折腾了好一段时间了。
谢冬芽查了查该法院的资料,觉得事情难办了,此事是真的。
王康康却不以为然,“天下文章一大抄,现在哪个作家敢说自己写的每个情节,前人没有写过?”
谢冬芽拿出自己从网上搜集来的热心网友做的调色盘,“情节有雷同,人物有相似,这是创作里经常存在的巧合。也确实会有人拿着前人的一二创意,进行自己的再创作,这也是文学创作领域里允许的。但是这位,故事从创意和人物关系开始,情节从头到尾起承转合拼得和别人一模一样,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王康康愣了眼,想了想,找着了点心理安慰才说:“但官司都打了两年多了,现在没几个人关注。被抄袭的作家,最有名的已经去世了。剩下的名气都不行,最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大动静。”
谢冬芽却不认同。
“这是一个理亏的IP,这么做下去是有风险的,要考虑被连带索赔的风险。”
王康康说:“连带索赔也赔不了多少,现在码出来的盘子,最后的利润,咱们支付得起。我不但要拍,还要多搞点情节套拍一部,把利润最大化!”
谢冬芽知道王康康近千万已经投资进去,现在脑子里上足了发条,油盐不进怎么讲也不通了。
她和星言视频的高级副总裁金锦文聊了一下IP的情况,提出了一个建议。
“恕我直言,《江楼二十夜》这部小说,文笔拙劣,逻辑混乱。虽然靠部分出彩的情节点击量很高,但仔细一看,这些情节前后逻辑都有问题。我们找编剧用这个剧名重新写两个剧本,把故事线都捋顺了。”
这个建议当然立刻就被采纳了,王康康也没有异议。
唯一有异议的倒是那位作者,他异议的倒不是自己的原著情节被改,而是选了他正抵制着的导演梁文涛,理由是梁文涛上一部剧导得实在太差,豆芽网评分不到五分。
他甚至还打电话质问王康康,王康康把手机递给了谢冬芽。
对方讲了一堆滑稽的话,谢冬芽对对方只有一句糙话,“把你的屁股擦干净再来跟我对话。”
同时来找谢冬芽的,还有被抄袭的受害者。
大学刚毕业的黄毛丫头,在合众传媒门口静坐了三天。
头两天是周末,谢冬芽被范亦可拖去上海迪士尼玩到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第三天周一,谢冬芽本来打算约个按摩,被王康康的秘书一个电话叫去了公司。
谢冬芽多少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傻气,谁双休日跑人公司门口静坐抗议?连保安都很同情她,给她连送了两天的饭。
她把女孩子请进了会议室。
对方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们就没有一点点敬畏原创的良心吗?”
谢冬芽觉得用这句话开头,就很难把话题往下聊。对方的目标肯定是要合众传媒停拍《江楼二十夜》,但是谈好的演员,码好的剧组,招完的商务,让她的心愿绝不可能实现。
她只能对女孩子说:“对不起。”
女孩子眼圈红了。
“我写作不求什么回报,只期待看到我故事的读者,能感受到我的思想,和我有一样的共鸣。现在我的思想被人偷了。”
谢冬芽站起来,朝女孩鞠了一躬,“请你谅解。”
这是空口屁话,她知道,于事无补的。
女孩临走前,告诉谢冬芽,“法院已经二审了,近期会判的,我们很多人不惜代价打了很久的官司。”
看着女孩失望离去的背影,谢冬芽很不是滋味。
她跟王康康商量,如果法院的判决书下来怎么办。
王康康说:“谁没事看判决书啊?”
好了,现在真的出事了。
判决下来,判决书就挂在微博的热搜上。
“被告盛某出版小说《江楼二十夜》的主要人物设置、人物关系、主要情节的展开,与原告的著作存在大量高度相似内容。被告商某作品与原告作品上述独创性成分的实质相似,严重侵犯了原告的著作权。”
谢冬芽和何秋站在酒店门口的走廊上,拿着手机,看着越升越高的热搜排名,只觉得走廊的穿堂风嗖嗖地,凉透了心。
何秋问:“今天开机仪式啊!这热搜大礼包哐哐哐就砸我们脑门上啊。”
谢冬芽闭了闭眼睛,“先让我冷静五分钟。”
她转身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范文轩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卫生间里给她的牙刷挤牙膏。
她一把抱住范文轩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范文轩问:“怎么了?”
谢冬芽咕哝,“我帮老王缺德事是真的干得太多了。”
第11章 .
谢冬芽从小就不太喜欢身体接触,这和她父母从小也不给她太多身体接触有关。
她本来以为是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接触饥渴症,直到有了范氏父女,她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范文轩和范亦可是这个世界上和她身体接触最频繁的两个人。
四舍五入来看,范亦可是范文轩这棵大树上生出来的小树叶,他们父女俩是一体的。
故而,范文轩是谢冬芽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没有之一。
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还有他拥抱她之后,他的体温带给她的温暖。
这种温暖习惯之后是挺难戒掉的。
谢冬芽和范文轩在建立合理关系时,养成了这个习惯。到拆除合法关系后,还是维持着这个习惯。
离婚后,每次触碰范文轩,都是她主动的。谢冬芽承认。
这真是要命。
有棘手问题时,她就很需要身体接触带来的温暖的鼓励。
把自己埋在范文轩怀里好一会,谢冬芽只是体会着他环抱住她的温馨,什么都没有想。
她不说话,范文轩也不会追问。
两个加起来超过七十岁的人,像高中生谈恋爱一样,一抱就是五分钟,是有点搞笑。
有了这个意识后,谢冬芽放开了范文轩。范文轩自然也就放开了她。
范文轩把挤好了牙膏的牙刷递给她,说:“做事前先把饭吃了吧。”
接下去会是一场硬仗,谢冬芽刷了五分钟的牙,在脑子里重新理了一遍早上突发的热搜和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之后,又花了十分钟,给自己画了一个可以上镜的大浓妆。
范文轩已经把熬好的粥从酒店后厨拿了上来。
谢冬芽一边喝着粥一边问他,“你这回来剧组有什么公事?”
范文轩每回来剧组,只有一个目的:一个人探她的班,或者带范亦可探她的班,然后给她做几顿饭,调整一下她的伙食。
一般是双休日,或者寒暑假。这次既不是双休日,离放寒假还有三个周,而且他自己说过了——“有公事”。
这当然是不寻常的。
“我在等谢逢春。”
范文轩的回答,果然是不寻常的。
谢冬芽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范文轩和谢逢春面对面的交集,除了在学校里给他当枪手那一阵,和谢教授的葬礼上,也只有在谢冬芽和范文轩领证后,被谢教授请去家里吃饭那一回了。
谢逢春当时领着两个师妹在家里写剧本,剧是谢教授刚成立的公司自己投的。
谢教授本来想请范文轩也给自己新公司写个剧本,但范文轩当时博士即将毕业,准备着留校任教的事,且同时跟着自己的恩师、南艺的陈校长写一个舞台剧的本子。
在谢教授的书房里,在范文轩准备婉言谢绝谢教授邀请之前,谢逢春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谢逢春对谢冬芽说:“我妈在给姐挑补品呢,叫姐过去一起看看。”
谢冬芽就只得站起身,把范文轩一个人留给谢家两父子了。
她在临出去前,捏了一下范文轩的手。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回握了一下她。
在婶婶三十平米的大厨房里,有一个专门放各种名贵补品的冷藏柜。这一整座两进四合院,是婶婶的陪嫁,虽然她并不是京城出生的人士。
换言之,叔叔一直住在非本地户籍的婶婶陪嫁的家里,成为了婶婶在“谢”这个姓前面最大的底气。
这层底气是张诺从来不曾拥有的,所以她至死不肯出江浙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