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捷跟陈叔还坐在客厅里闲聊,见他一来一回,手中多了个医药箱,特别迷惑。
再想到刚刚门发出的声音,眼中夹杂着成年人都懂的暧昧,以及规劝他不懂事的眼神。
江尧瞧见了,薄唇清淡地吐出一句话,“差点儿摔倒了。”
“哦。”梁捷了然。
进去后,又关上门。
许柚坐在床上玩手机,江尧给她消毒,处理破了皮的伤口。
医生的手法比寻常人更专业一些,若是她自己来的话,估计拿个棉签在表面意思意思就行了。
江尧不一样,刚弄一下就疼得她咬牙。
后来,许柚没忍住说了一句:“你就不能轻点?你在医院也是这么给患者弄的?”
江尧很快弄好,给她卷下裤脚,而后低低道:“这不在我的业务范畴之内。”
许柚并不懂他门诊时会接收到什么病人,但手术的,她大概了解一点儿,因为无意瞧见过他的手术方案和报告。
还听他说,难度最大,最麻烦,也耗时很长的手术是脊柱侧弯,每回他一整天耗在手术室里,基本都跟这个逃不开干系。
饭后,许柚原计划是跟江尧一起离开,他先开车送她回公寓,然后再去医院上班。
但梁捷出声留住了她,“柚子,难得来一趟家里,别急着走啊,反正江尧下午也是要门诊,你就留下来陪我这个老阿姨聊会儿天。江尧自从搬出去住之后,就总是不着家,他爸又不在,没人陪我解闷,怪无聊的,你就陪我说说话呗?”
江尧不同意:“妈,她烧还没退,你能别折腾了么?”
“我怎么就折腾了?”梁捷不客气地回怼,顺便拉过许柚的手,“我又不是让她陪我去做什么,就坐在家里聊聊天,看会儿电视,想互相了解一下而已,又不是要虐待她。你要发自内心地想跟我们柚子在一起,长长久久地走下去,难道不希望我们相处得好一些吗?”
我们柚子……?
这句话不仅惊到了江尧,也把许柚吓到了。
确实哦。
若一个男人没有与一个女人共度一生的计划的话,是不太希望她跟自己的家人接触太密切的,因为分手会很麻烦,而且一旦相处出了感情,会成为他们分开的羁绊,甚至一堆人跑出来劝他们三思。
江尧只是怕吓到许柚,要相处的话,以后多的是机会,凉凉地睨梁捷一眼,开始妥协:“看她意见。”
梁捷看似特别喜欢她,双眸微亮地说:“放心,等会儿我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
许柚哪有拒绝的余地,只能乖巧地应下来。
反正,这一天迟早都会来。
早一天,晚一天,估计也没什么区别,但第一天的话,她确实是没有那个心理准备。
江尧一走,许柚整个人显得有些拘谨,从小到大跟黎平君拜访过不少亲戚朋友,但她几乎都不怎么说话,只在进门的那一刻嘴甜地打一声招呼,就开始装哑巴。
可能是小时候狗血电视剧看太多,脑补的都是在儿子面前对待儿媳妇哪哪都好,一旦到了背后就变得尖酸刻薄、处处挖坑的婆婆形象。然而,尖酸刻薄倒没有,处处挖坑嘛,也不知道能不能算……
梁捷知道许柚紧张,刚开始聊天都是她在做主导,说话最多的也是她,甚至还不惜以吐槽自己儿子为乐。
估计是江尧嘴巴太严实,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每回聊天半个字撬不出来。而江呓虽性格大大咧咧的,但半天见不着人影,更别谈什么套话。
于是,梁捷练就的一身套话技能,在俩儿女上不好使,全在许柚身上见了效。
起初,许柚是不打算将自己暗恋的事儿告诉梁捷的,只说了她跟江尧是高中同学。
后来说漏嘴,又被她抓住了漏洞,前后逻辑连不上,才道出了自己高中曾经喜欢过江尧的事儿来。
年少时无知无畏的暗恋,突然被家长知道。
还挺……不好意思的。
梁捷心上一喜,走进房间,拿出一本极厚的相片集给她看,里面翻开每一页都是江呓和江尧从小到大的照片。
许柚跟看见宝藏一样,爱不释手地翻着。
有他七八岁的照片,有他初中篮球比赛的照片,有他高中穿着校服竞赛拿奖的照片,还有……在国外的照片。
许柚一页一页地翻,她与他缺失的那几年,在这一瞬间被填补上。
梁捷在她翻阅的过程中,还会跟她说这是哪一年照的,他那时候在干什么。
许柚边听,也会边回想自己那时候在干什么。
但翻了那么多,她最喜欢的,还是他十七岁的样子。
身着夏季蓝白色的校服,身形颀长而挺拔,气质孤傲清冷,内心温暖如阳光,携着干干净净的少年气息,一下就走进了她心里,也是她心头曾经的白月光。
梁捷见她喜欢,就拿下一张送给了她。
许柚受宠若惊的同时,听到她说,“其实江尧从小到大,性格都很慢热,他朋友不多,不怎么会说话。以前全部的心思估计都用在读书上,后来回了国,我们也都催过让他多认识一下身边的好女孩儿,去谈个恋爱,但他都没什么反应,还说什么浪费时间。看得出来,他是挺喜欢你的,不然不会专门匀时间来陪你,还哄你开心。要是你俩不成,你让他这样的脾性再重新去找一个也难啊,不是吗?”
许柚摇头表示不赞同:“其实,他在医院很受欢迎的。”
不仅是医院,应该说只要是他出没的地方,就会不知不觉地吸引人的注意。
“这你都知道?”梁捷一眼看透的表情,“他应该没理那些人吧?”
“这我……就不清楚喽。”轻细的尾音带着调皮的语调。
梁捷被她惹笑,随后问:“那你清楚他当年为什么出国吗?”
“因为耳朵啊。”这个,许柚还是知道的,“但是,阿姨,我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他的耳朵到底是怎么出问题的啊?天生的吗?”
“不是天生的。”
这似乎触及到一段很不好的回忆,梁捷不怎么想提起,语气也跟着有点沉重,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许柚,先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吧?”
“那当然。”许柚不带犹豫的,“实不相瞒,从高中到大学的那段时间,除了学习,好像整颗心都在他那儿了。”
“那他能重新遇见你,真是幸运!”梁捷叹了口气说,“大概在他六岁的之前,他都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他的大伯是一个性格阴晴不定的人,对自己的妻子不忠,还祸害别的姑娘,而且有暴力倾向,动不动就打人……”
许柚皱眉,“那江尧……是因为被他打,才生病的吗?”
梁捷沉默几秒后,点头。
许柚不是很明白:“既然知道他大伯有暴力倾向,那为什么还要把他放在那个人的家里,你们难道不担心吗?”
自从知道江尧耳朵有问题后,她就曾想过是不是外伤导致的,被人打或者不小心撞击到头部才这样。
可现在有机会接触到背后的真相与答案时,她又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梁捷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许柚。
怕会吓跑她,可瞧见许柚那双关切又心疼的眼瞳时,似乎料定了她不会轻易地被吓跑,忍不住自私地想将所有事情都让她知道,让她多心疼一点江尧。
许柚见她不语,又问:“你的意思是,六岁以前一直住在大伯家,还是说暂住啊?”
她摇了摇头:“不是暂住,是一直。”
“一直?”
许柚更迷惑了,为什么会一直住在那里,到底为什么?这太荒唐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儿子放在别人家里,在他那么小的时候不管不顾,哪怕他会被人打,这会让他一辈子造成不可磨灭的创伤的。
许柚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对眼前这个满眼心疼的母亲做出什么样的评价,甚至下意识地开始疏远。
她想象不到一个合格的母亲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黎平君离婚后,生活再怎么艰难,再怎么辛苦,也没有放弃她,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看着长大。许海城再怎么不喜欢她,也不会打她骂她,对她不管不顾。
这实在是……有点不符合逻辑。
许柚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反复琢磨着“一直”的意思,忽然想到某种可能,问了一个问题:“那他现在还跟大伯和伯母往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