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了皇帝的记忆,大概先是潞国公没忍住笑意,呛了一口酒,后来是出身宗室的堂兄蜀王率先举了杯,庆贺圣上得了称心意的女子,中宫有主,东宫亦将不远。
莒国公还调侃了一句:“臣记得当日陛下亲近左右,常与臣等称兄道弟,臣等无不披肝沥胆。如今要娶温家的女儿,司空倒比咱们高上了一辈。”
他不敢说皇帝娶了臣子家的女儿要比自己矮了辈分,只是抬高了温司空这位未来国丈。但这种错了辈分的话还是令圣上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也不愿意叫温嘉姝知道。
“阿姝,”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叫她的名字:“左右这些朝臣也知道了,这些日子你若是遇见了他们,直呼官名就是,不必按着从前对他们行礼了,他们也不敢受你的礼。”
温嘉姝应了一声是:“道长,那你要是把制作冬衣的这份功劳记在我头上,怎么我没听那些制作冬衣的宫人议论过?”
道君当时说这件事要用她的名义,可内官到各宫督促制衣的时候却没有提到她。
圣上没好气地点了一下她的头:“告诉给中书省的那些人,让这些众臣知道娘娘贤德就够了,让那些宫奴知道是你在大热天给她们找了一堆活计,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事如果是圣上先起的意,那些宫人自然什么怨言也没有,可是要是她们知道是温嘉姝向圣上提议,活是下面人干的,好处却是由着她得,心里头不知道要把她记恨成什么样。
“等将来阿姝做了皇后,大赦宫人的时候,那时候再用你的名义。”
温嘉姝怜悯这些被困在深宫许多年的女子,想着让她们劳作上一阵子,让道君放她们出宫嫁人,但皇帝以权术御人,想的与她还是有所出入。
都说四海升平,可其实边境还是常常会有小的摩擦,天子赐恩不能太过,否则他下诏让宫女制了冬衣,便要以赦人出宫作为条件交换,开了这个先河,以后的皇帝再让这些宫人为边兵制衣却不肯放归宫人,恐怕会令宫闱滋生怨恨。
“道长说的我都记下了。”圣上倒是大方,把好人全让给了她做,温嘉姝伏低身子,咬了一口他的耳垂:“陛下还有什么要赐教的?”
被她惹得有些意动,圣上忍不住在温嘉姝的腰臀处轻轻地拧了一下,挪动了一下身子。
“说我想到了歪处,阿姝现在在做什么?”
她低笑了一声,手指划到了他腰间的玉带,娇声引诱着他道:“臣妾自然是要让陛下称心如意啊。”
天子处理政事的御书房里,她就如此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对着皇帝自称臣妾。
御案上难得没有积压的奏疏,正适合一个女子躺下,温嘉姝刚在道君的怀里待得有些暖和,忽然后背贴上了冰凉的桌案,把她冷得打了寒颤。
“不成不成,昏君妖妃的戏码今天就到这儿了,道长,你的书案实在是太凉了,我也入不得戏呀。”
瞧她失去了兴致,道君无奈地又把人从桌案上抱了下来。
“阿姝,你前世是打铁的工匠吗?”
她闻得皇帝咬牙切齿的声音。
“先把刀剑放在火里烤得滚烫,然后猛不防再放到冷水里淬了,看着它遇冷之后冒着烟气还在笑嘻嘻。”
“那怎么可能,铁匠打铁是用火烤软,再用水淬硬……”她见着道君“七窍生烟”的模样,心里警铃大作:“道长,你不会真的想对我做什么吧?”
“不会的……”道君叹了口气:“没名没份,岂不是辱没了你。”
婚前再亲昵也只是有限度的,与她拥在一处仅是杯水车薪,又不能真的灭了火气,但凡她有半点不情愿,还是得把人放下来。
她吃了定心丸,便又到他的怀里去偎着:“哥哥觉得我的戏有不有趣,难道真的不想以后多试试?”
“演就演吧,皇后所求,朕总是要应允的。”圣上淡淡道:“只是成婚以后可不许这样欺负人。”
他松开了温嘉姝,似乎是才想起一桩要紧的事情:“我让人按照皇后的规格给你打了些首饰,做了几件衣裳,你不妨现在去更衣处换上,等些时候纨素和驸马要来谢恩,你同我一道见见她。”
纨素在九成宫办宴游园,少不得要和阿姝打交道。从前阿姝为臣,得向咸安行礼,但现在自己要娶她做皇后,阿姝成了咸安的皇嫂,君臣相易,自然要这个庶妹对阿姝多尊敬一些,不能让她仗了年纪,对着皇后不恭顺。
长公主会再度来行宫这没什么稀奇的,令人称罕的是她会带着驸马一起来。
温嘉姝会心一笑,却不问为什么,只是当了圣上的面感慨道:“殿下其实也是个很孝顺的人,从前虽然任性,可这西边一起了战事,她便同驸马一道进宫服侍上皇,在南内与九成之间奔波来回,怪辛苦的。”
庶妹的这点心思,圣上还是知道的,无非是怕国家战败,自己要把她送去和亲。
咸安公主还是不够了解她的皇兄。皇帝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吐蕃若是像吐谷浑战败以后那样,对天.朝恭敬有加,自甘为上国臣妾,圣上也愿意册封一个宗室女为公主嫁到属国去,但吐蕃敢学当年突厥那样狂悖不堪,莫说要迎娶公主,皇帝不让人扫了那吐蕃的犁庭才是怪事。
“随她去吧。”驸马要是愿意和好,圣上也不打算再深究咸安公主府里的家务事:“要是真的能与驸马和好,也不失为一桩好事,驸马是王氏嫡子,身份贵重,偏她一直任性,才弄得两人长久无嗣。这回要是夫妻和顺,说不定阿姝刚当皇后就要做舅母了。”
天子大婚,须得诸司准备将近一年的时间,咸安要是这期间怀了身孕,大概临产也就在她封后的时候。
温嘉姝嗔了他一句不正经,圣上笑着让人进来,引着她去洗漱更衣。
夏日沐浴,是一件十分畅快的事情,浴间雾气腾腾,温嘉姝不喜欢有太多的人侍候,等梳发和按捏结束后开始泡浴,就让宫人都暂且出去,只留了绮兰在里头侍奉。
绮兰正预备给娘子添些热水,却被温嘉姝叫住。
“绮兰,你一会儿去告诉我阿娘,我大概今日要晚些才能回去,教他们不要忧心。”
她点头应是,圣上留她家娘子在此处,主母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顺便,让阿娘在长安附近一带帮我找一个名字叫做‘婉莹’的妇人。”
绮兰有些呆住,女子的名号本来就不容易被外人所知,又是常见的女名,偌大的长安,叫婉莹的何止百人,也不知道她家娘子找来有什么用。
“我阿娘要是问起来,你就告诉她,那个妇人是从前陪长公主出嫁的侍婢,我猜公主大概是把她藏到了哪个秘处。”
“娘子,您找这个人做什么?”
“绮兰你听说过长公主的驸马有个捡来的养子么?”
绮兰点了点头,驸马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听人说一直养在他的外宅里,让下人称呼这个孩子为小公子。
兰汤滟滟,温嘉姝刻意将水声撩拨得大些,让人听不清里头说话的声音。
“这个妇人,就是那个孩子的生母。”温嘉姝莞尔一笑:“也是驸马从前的外室,后来殿下好像舍不得她,又把人要回去了。”
在从前的梦境里,咸安长公主想与驸马和离已经是吐蕃战事之后的事情了,也就没了和亲这一件事,要想体面地断了这桩姻缘,总得有个什么要挟驸马的把柄。
“那这个孩子岂不就是……驸马的私生子?”绮兰瞠目结舌,“长公主那样的人,怎么肯让自己的侍女先一步生子?”
“这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猜这个婉莹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温嘉姝道:“你就当是我想找她来解个闷儿吧,实在找不到也不必为难。”
宇文氏入宫多年,把持南内不说,太极宫里的六局三司也难免有她的人在,自己在宫中没有亲信,如果能抓住咸安长公主的命门,拿捏南内里的那位也会容易上一些。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等到温嘉姝披了纱绸从浴间出来的时候, 从前服侍过她的几位女官已经在妆台前等她了。
宫婢勾了珠帘帷帐,张尚服和一众捧了衣服钗环的女官宫娥见温娘子露了面,便一齐跪下恭贺。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愿皇后千秋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