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碎符诀,回屋坐在软塌上。
也不点灯,就呆坐着。
徐藏明的哭声压抑克制,却听得出极为心伤。
说来也奇怪,她与帝君相处几世,却从未见过对方流过泪。
苏晚晚看着窗外月亮,心中也有些不忍。
她让他伤心了。
很奇怪。
本以为她不会在意,甚至以为会感到酣畅淋漓的痛快。
可真正到这一步,却发现心中并不好过。
也很难受。
第96章 纨绔子弟6
哭声渐歇,可苏晚晚完全没了睡意。
她推开窗,望着月亮发呆。
屋内火烛被点亮,她回头看见梅十方坐在软塌上,正望着她浅笑。
“师兄?”苏晚晚坐在梅十方对面,给对方沏茶,“你怎么来了。”
“神荼去我那儿了,醉醺醺的霸着床。”梅十方垂眸,捏着扇子叹气,“晚晚,今晚收留师兄,我歇你这儿。”
苏晚晚颔首,轻轻放下茶壶:“你不怪他了?”
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初梅十方可是以死相逼,几乎发誓死生不复相见了。
师兄不是出尔反尔的性子,如今默许神荼待在身边,肯定是有原因。
她将泡好的茶放在对方面前:“是因为他救了师姐?”
梅十方将扇子放在桌案上,捏着茶杯旋转,似在思索什么。
许久,他看向苏晚晚,神情带着些释然。
“不,我是为了自己。”
苏晚晚呆住,这答案她从未想过。
当即有些不懂了。
梅十方看出了她的困惑,浅笑着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这才解释:“晚晚,我恨过,埋怨过,自暴自弃过。”
说着,梅十方低头嗤笑,神情很是自嘲。
“我曾经执着真假,也非要求个完美,现在才发现,那些意难平,已经是能拥有最好的结果了。”
不知为何,苏晚晚听见这些话,心好似揪起来。
她望着梅十方,对方神情淡淡的,甚至在烛火映照下,脸色还有几分暖意。
可是,她感受到了对方的怅然和无奈。
“晚晚,我最近一直在想。”梅十方将茶饮尽,像是喝酒般,眼眶也泛红,“若我们的开始,不是谎言,该多好。”
“或者,他在刚结束时就坦诚,那也来的及。”
梅十方眼泪从眼角流下,苏晚晚蹲在师兄身前,仰头看着对方,很是担心,“师兄……”
“我没事儿。”梅十方揉揉苏晚晚头发,挤出一抹笑意,“我家晚晚,可莫要学师兄。”
莫要学师兄?
苏晚晚望着梅十方,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放不下人,却过不了心里的坎儿,煎熬自己,也难为别人。”梅十方握住苏晚晚的手,像是小时候耵聍那般,“不要像我一样瞻前顾后,到最后反而真的寸步难行了。”
苏晚晚咬着唇:“师兄,我有些听不懂。”
“我是想说……”梅十方看着苏晚晚,心中犹豫要不要说个清楚明白,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将对方一绺碎发别在耳后。
“晚晚,若你喜欢帝君,不妨告诉他。”
“我不。”苏晚晚飞快回答,站起身背对着梅十方,声音有些哽咽,“师兄,我不想再主动了。”
梅十方仰头看着苏晚晚,很是无奈道:“晚晚,我以为你会否认前一句。”
“我……”苏晚晚呆住,她一时也有些语塞。
对啊。
她早就不在意帝君了。
该否认的。
这么下意识的,默认了呢。
梅十方叹气,站起拍拍对方肩膀。
“晚晚,我知道你受了太多的苦。”
苏晚晚看向师兄,红着眼,极为委屈。
“可是,也不要忘记,那些甜。”
听见这句话后,苏晚晚逞强目送梅十方离开,最后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起来。
她何曾忘记过。
她记得很清楚,那些萤火,杏花,甜糕。
下雨的江南,湿热的南疆,杏河边的竹屋,大雪的京城。
甚至空寂冷清的重华院。
她从未忘过。
所以才会痛苦。
苏晚晚坐在地上,抽泣几声后,终于嚎啕大哭。
次日,苏晚晚来到徐府门口。
她看见牌匾后,才发觉竟走到了这儿。
怔愣了一刻,正转身准备走时,徐府大门打开了。
徐藏明看见她后很是诧异,急忙朝她跑来,却又不敢上前,就站在两步远的距离,既期待又忐忑的望着她。
“我……”苏晚晚不敢对视,磕磕绊绊道,“我就是……就是路过。”
徐藏明点头:“嗯。”
苏晚晚微微抬眸,恰好对上徐藏明的视线。
丝毫看不出对方昨晚哭过,眼睛甚至是亮晶晶的,还闪动着光芒。
“徐藏明,我……”
苏晚晚想起昨夜师兄的话,思考了一夜,她做好决定了。
上一世的事,与徐藏明无关,她不该冷漠和排斥他。
可还未说完,就见对方朝他笑着。
“晚晚,我要走了。”
走了?
苏晚晚呆住。
所有的话鲠在喉,再也开不了口。
徐藏明努力表现的不在意,努力表现的释怀,他声音颤抖,好不容易挤出一抹笑,便再也笑不出来。
“晚晚,我还是很喜欢你,我会尽力不想你,尽力忘掉你。祝你……你和你喜欢的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
苏晚晚双手紧紧撰着,面色却平静无波。
她说:“好,一路顺风。”
苏晚晚看着马车驶来,朝徐藏明行了一礼,转身缓缓朝胡府走去。
推门时,一下没推开。
再使劲儿,还是推不开。
她吸吸鼻子,索性捏诀回到屋子。
桌上还有一幅画,画上是满身遍野的杏花,还有一间若隐若现的竹屋。
苏晚晚看着画,发现有处忽然湿了。
伸手想要抚平皱起的纹路,却不小心撕破了纸张。
手指停在破损处,泪水抵在手背上,这才发现她竟哭了。
听着外面马车离开的咯吱声,苏晚晚缓缓坐下,抬眸望着天空。
或许,这样的结局,最好不过。
在凉州城的三年来,苏晚晚时常与丹彤出门。
两人坐在茶馆闲聊,时不时听茶馆说书先生讲稀奇事。
说书先生讲完,喝彩声比以前寥寥,丹彤看着仅有几人的大堂,叹气这人间多事之秋,少了许多热闹。
最近街上流民多了许多,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乞丐。
丹彤忧心忡忡:“听说中原全是战乱,凉州偏远贫瘠才有些太平,如今看这形势,这太平日子很快就没了。”
苏晚晚看着那些流民,有些难受。
凌沧溟说的没错,他真的把天下给搅乱了。
说书先生喝茶歇息后,继续开讲。
世间都道,暴君凌沧溟苛政重赋,其登基两年后,各个郡王苦不堪言,相继揭竿而起,征文讨伐,随即国家四分五裂。
凌沧溟登基五年后,在皇宫重华院服毒身亡。
听闻死的时候,这暴君身穿喜服手捏玉镯,他的身旁还搁置着另一件喜服。
喜服样式都是寻常人家的,并非帝王礼制。
更让人奇怪的是,凌沧溟近侍霍刀给其准备的陪葬,竟全是书生深衣,还有一支盛开的杏花枝丫。
当时说书先生讲起这段时,引起一阵欷吁。
有人感叹,暴君竟还是个痴情人。
也有人质疑,问说书先生从何得知这事的。
说书先生三指朝上,发誓道:“天地可鉴,老夫说的句句属实啊!十年前南疆王的军队进入皇城,直接掘了暴君凌沧溟的墓,以泄杀父之仇,在数十亲兵见证下,可不能胡诌啊!”
说书先生言辞恳切,却没什么人相信。
倒是惹起哄堂大笑。
一人挤眉弄眼道:“我倒听说一个传言,说那凌沧溟年轻时也算才俊有为,后来迷上了个狐狸精,就开始残暴起来。唉,也不知这狐狸精如何蚀骨销魂,竟能惑人至此,真想看一看。”
丹彤听到这儿,拍桌子吼刚刚说话那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凌沧溟本性残虐,干嘛扯到其他无关的人。”
“你!”那人站起指着丹彤,还未说完下半句,就忽然倒地摔了个屁墩儿。
丹彤收回手印,扬眉看向那男子,笑容很是挑衅。
“这位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就说狐狸精,也不可能看的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