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纷纷扰扰。
不知是叫人该笑,还是叫人该哭。
又怎能说的上一个好?
章华清“啧”了一声,叹气道:“当初你爹娘在遇龙峡出事,我得到消息时,才晓得你当日便被聿王接走了。”
云瑾迟疑了片刻:“聿王……皇上他……待我确实恩重如山。”隐隐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兰芳殿见到皇帝的样子,心下有些微怵。
章华清面色凝然,沉声道:“我那时不知前因后果,不敢轻举妄动,只暗中派了安靖城内的门中弟子打听,才知道是你娘临终修书将你托付给聿王。那几个弟子又说,聿王对你甚是亲厚,几位公子也以兄妹待你。这才暂时作罢……”
云瑾没来由的,心中一阵忐忑难安,忍不住问道:“小师叔,你可晓得,我爹娘怎会认得朝廷中的聿王?”
章华清沉默了许久,望着云瑾“嘿嘿”笑了两声:“你也不晓得么?”
“我?”云瑾愕然,“我从前只晓得叫他乔伯伯,并不晓得他的身份。”
章华清不晓得,云瑾也不晓得。
究竟爹娘同聿王是什么关系?
章华清表情更是严肃:“门中有位弟子,曾暗中查验了你爹爹的尸体。他说你爹爹死因乃是被毒蛇咬中,小腿上两个牙印清晰可见。”他注目望着云瑾,一字字道:“你爹爹长于医卜,普通的毒蛇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子。你告诉我,他果真是因蛇毒而亡的么?”
云瑾抬起头,高声道:“是。可我并不信。”
章华清重重一点头,冷笑道:“我也不信。”他拍着自己的大腿,缓缓道:“咱们墨剑门的弟子,若要入仕或是结交官府之人,并不算什么,只要禀报掌门知晓便可。可你娘在门内多年,从未在我们面前提过自己识得聿王。”
“聿王是我爹爹的好友,我娘与他并不相熟……”云瑾分辩道。
“不相熟,怎会将自己视若性命的独生女儿,交托给那人?”章华清冷冷地道。云瑾愣了半晌,才试探地问:“小师叔,你便是因为这个,才将我扔在安靖城不管了么?”她嘴唇在发抖,握紧的双手也在发抖。
她无法同章华清争辩,心知这件事也并没有争辩的余地。只是觉得自己连气都透不过来,言语中更是透着一股任性与心灰。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方才为何要心慌。
因为她心中一早便猜到了,墨剑门一向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章华清绝不会多年无缘无故置她于不顾。
他按兵不动,是因为他怀疑了娘亲同聿王的关系。
而她的心慌,是怕章华清告诉她娘亲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怎么衡俨就能晓得叫她别怕,怎么他就比她自己更懂她的心事?
为何他对什么都一清二楚,却偏偏不同她说个明白?
第38章 漠漠风烟路
云瑾望着地面默默沉思,隐隐似想到了什么,可又不敢深思,脑海中一时十分清晰,有时却又十分混乱。突然间苦笑一声,凄惋地唤道:“小师叔……”
章华清见她神色凄苦,不禁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小师叔,我怎会不管你呢?”
云瑾这才敢抬头去看他,目光中露出感激之色。
章华清直视着她,继续道:“这两年,我虽然未来见过你。可安靖城内墨剑门的弟子,都在时时为我探听你的消息……”
“这两年,我从未见过身边有墨剑门的弟子。”
“一则,他们不便透露身份,二则……”章华清凝思片刻,沉吟着道,“这肃王府,肃王……嘿嘿……你这个肃王……”
“三哥?”云瑾心中微觉惊慌,“他怎么了?”
“倒没什么,”章华清摆了摆手,“原本聿王府里也有三两个门中弟子,后来聿王府成了肃王府,这府中的人便一茬一茬地换。那几名弟子统统都离开了肃王府。肃王这人……唔……他做事很是谨慎,心思也缜密……”他说到此处,缓缓皱起了眉头,思索了许久,才笑了笑:“……不过他们同我说,你住的地方,暗中有不少护卫,自肃王接过了府邸,暗卫只增不减,整个御六阁如同油泼不进。故而……我对你的安全,倒是十分放心……”
云瑾不自觉轻嘘了一口气,心中更有几分柔情涌动:“我初来安靖,便有人要来杀我,亏得三哥救了我。他同我说过,御六阁他会叫人多加照看……”
“有人要杀你?”章华清眸中精光一闪,“抓住了吗?”
云瑾摇头:“我只晓得,他是为我爹爹收藏的一样东西而来,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章华清冷笑一声:“这东西定然与你爹爹之死有关……”
云瑾点头,继续道:“我上次去郢州,才晓得爹爹竟然做过楚王的门客。”
章华清轻哼了一声,颇是惊诧:“我以前也未听说过。”
“爹娘从未同我透露过什么,”云瑾叹气道,“还有……我在郢州,楚王暗中派侍卫来逼问我爹娘的遗物,说是为了一本风物志……”
“风物志?”章华清又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儿,“你爹娘的事,确实透着古怪。我从前虽有心,却毫无头绪,不得不耽搁了下来。这一次回广湖,我立刻叫人再去郢州查一查……”
“小师叔,”云瑾听到他要回广湖,伸手便扯住了他的黑布包,殷殷地望着他,“你带我回广湖去……”
“带你回去?”章华清愕然半晌,好声好气地笑道,“你如今已为人妇,若是他对你不好,我自然为你出头。可若只是小夫妻置气,怎可甩脸子一走了之?不成不成……”他连连摆手,只是不允。云瑾见他坚决,心中一急,低声道:“我几时同他置气了?”
章华清“嘿嘿”一笑,心想你昨夜两人还亲亲热热地挤在一张软榻上,还什么一人将被子都卷了去,害得堂堂皇子着了凉,若不是两人正情浓难禁,怎能如此?如今说要回广湖,不是置气是什么?
可这话,他绝不好意思当着云瑾的面直说,只是不住地笑,还不住地搓手掌。
云瑾见他面色古怪,心中早已猜到了不少,晓得他误会极深,自己定然要说个明白,急忙道:“皇帝是赐了婚,可我自己……”突然心念一动,顿住了声,埋怨道:“你既早晓得这桩婚事,怎么不来帮我?还说是我小师叔,却眼看着我被逼着去做旁人的如夫人……”
章华清被她一通数落,更是哭笑不得:“我怎么不来帮你了?”
云瑾拉着脸侧着身,瞧都不肯瞧他一眼。他不禁苦笑道:“他们飞鸽传书给我,只说皇帝突然赐婚,将你赐给肃王做侧室。当夜又接到第二个消息,说皇帝赐婚前一日,肃王曾为你闯入兰芳殿,求皇帝赐婚。那一夜,他还在乾极殿与皇帝争执了许久,皇帝这才下了赐婚的旨意。”
“他和皇上争执了些什么?”云瑾心中一动,紊乱的思绪之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安之感。章华清不言不动,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当时皇帝屏退了众人,那名弟子也无法靠近细听……总归是皇帝不肯,他却执意要娶你。嘿嘿……我听说他同那个睿王,在朝中斗得厉害。可为了你,竟不顾后果,同自己的老子闹翻了,倒也算是敢做敢当。”他哈哈一笑,缓缓转过目光,凝注在云瑾身上。
云瑾早已经呆呆地怔住了,迟迟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虽然她早猜到他为了她,必定曾同皇帝争执过,可是从章华清嘴里听到这件事,还是难免吃惊不已。
他同诩俨之事,已是众人皆知。那夜袁老先生更提点过他,最要紧之事,是他该修身养性,处处去讨皇帝的欢心。
可他为了她,却将这些都置若罔闻了。
难道在他心中,她一人,也可抵得上万千荣华么?
云瑾只觉四处仿佛有无数浪涛汹涌,一浪接一浪地涌向心底深处。又像有无数块小石子,一声接着一声地投向自己的心湖,投出无数涟漪。
令她的目光,又慢慢地迷朦了起来。
“我虽对他有些佩服,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你,”章华清笑道,“可我才出了广湖,却收到肃王的书信……”
“肃王的书信?”云瑾怔了怔。不知怎得,立即想起衡俨曾向自己讨了一封信,叫她为他向章华清引荐。她心中已隐隐觉得不对,果然听章华清大声道:“他信中说,你与他虽两情相悦,却囿于自己墨剑门弟子身份,不敢越雷池半步。如今皇帝虽下了旨,可你仍是心中有愧……他故此专程写信来,求我怜恤,宽宥于你。另附了你的亲笔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