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
他猜不透她心里怎么想的,也不晓得自己猜得对不对。他方才只觉得她在想着另外一个人,而最糟糕的是,他自己先提起了那个人。
他只能同老渔翁撒气,同自己生气。
云瑾长叹一声:“五哥,你还好么?”言语之中含着一份淡淡的关切。诩俨瞥了瞥嘴,硬梆梆地道:“从前的事情我不管。可如今,我不许你心里想着别人。”
云瑾没说话,只是垂着眼。
诩俨顿时心中有些后怕,有些后悔,可话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却见到她微微一笑,低声道:“好。”
诩俨一怔之下,心中顿时满是欢喜。又听她叹气道:“你……信不过我么?”
诩俨闷闷地摇头。也不晓得他这答得是“不是”还是“不信”。
云瑾抬起头,望着他,柔声道:“我答应你的事情,便是已经想过千遍万遍,绝不会反悔的。”
她说的话,很动听,也很真诚。
叫诩俨心中一阵温馨甜意,嘴角忍不住就越扬越高。他在她耳边,轻笑道:“可我常常兴致所至,便想不得那么许多了……”他话声未了,云瑾已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因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睿王!”
诩俨干咳一声:“谁说我天不怕地不怕,我这不是怕了凝香姑娘么?怕的只能逃了出来……”话未说出,自己也忍俊不住,看着云瑾便放声大笑起来。
老渔翁看着他们两人笑得旁若无人,摸着那锭银子,也笑嘻嘻地递到诩俨面前:“公子,把银子收起来吧?”诩俨垂头瞧了他一眼,笑道:“赏给你了……”拉着云瑾转身便走。
有云瑾方才说的那一句话,再走到哪里,看到什么,提到什么,好像他都不会坐立不安了。
云瑾从来也没有骗过他。
走了几步,云瑾突然将手一挣,停了下来。诩俨回过身来,却见云瑾踮起脚,用手去扶他头上束发的白玉冠。
“歪了么?”诩俨笑道,“一定是被我气歪的……”
“五哥……”云瑾却没有笑,她望着他,正色道,“那天……我说的话……都是当着二哥的面。你……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诩俨笑了笑,浑不在意:“父皇、母妃都晓得了也好,省得我再去同他们说一遍。”
云瑾低声道:“你同妍姐姐说明白了么?”
诩俨的脸突然变得有些发青,一时说不上话来。云瑾也没有再问,只是轻叹道:“我想你一定是顾忌上官老大人。可你要答应我,不管用什么法子,不能叫妍姐姐伤心……”她放下手来,瞧了瞧,笑道:“好了。”
谁知诩俨却拉住了她的手。他拉得那么紧,那么用力,她还来不及挣扎,她的人已经已被拉到了他怀里。
他压低了声音:“青鸟……青鸟,我绝不会负你的。”他声如喃语,也不晓得是告诉云瑾,还是在告诉他自己。
云瑾仰起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含笑望着他。
他顿时便笑了,很满足地笑了,紧紧地抱住了云瑾。
湖边的风很大很冷,可他心很暖。风起吹起来他的衣袍,使得他英挺的身姿,更添了几许洒脱之意。
他笑道:“我如今再去御六阁,可不怕凝香姑娘了。”垂头一看,云瑾有些瑟瑟发抖,他急忙脱下外衫披在云瑾肩上。
云瑾微笑着,又将衣衫披回到他身上。她面露羞赧,低声道:“等下你带我回去,我……在你背后,便很暖和了。
第23章 应怜别怀抱
云瑾坐在椅子上,对着一盘棋,一手支颐,另一手指捏着一枚白子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发出“啪啪”的清脆响声。
门被人轻轻推开,她头也不抬,便轻叫道:“五哥,你快来帮我?”
这些日子来,诩俨越来越忙,只能在这样的深夜时分来探她。常常凝香和凝霜都睡了,她还一直在等着他。
因为他说他一定每日都会来。
诩俨笑道:“怎么又下起棋来了?”
云瑾叹气:“婉姐姐棋瘾真是大,非要我帮她解这一局棋,你说我怎么能有法子?你来……”
诩俨转到她的身边,只见她面前的这一盘棋,优劣之势已明,白子只是苟延残喘。他摇头:“白子已经输了,算了……”
云瑾抓着他的手,轻嚷道:“那我怎么同婉姐姐交待,你棋下得这么好,怎会没有法子,谁还有法子?”
诩俨轻轻哼笑不语,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看着她手中的白子落下,她的手指被烛光一映,素白剔透,比那玉石棋子还要干净。
他俯身便在她的手上亲了一下。
云瑾瞪着他,却没有推着他,更没有发怒,只是脸涨得红红的。
他又细细地摸着云瑾的脸:“想我了么?”他的手掌触在云瑾的肌肤上,并不如想象中轻软,反而有些粗粝,大约是自幼习武长了粗茧之故。
云瑾垂着头,脸越来越红:“不想。”
他日日都来,日日都能见着,怎么会想?
可怎么,心头是有一点点的思念之意?莫非他这样日日地问,真的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么?
“口是心非,”他一手握住云瑾的手,与她十指交缠,“可我很想你。”
“五哥,你……”云瑾猛地抬起头来,才发现他依然贴得自己好近,近的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他明亮的双眼盯着云瑾,越来越近,越来越亮。云瑾想躲开,才发现另一只手早已被他抓住,而他的脸他的气息他的唇,就这么朝着自己压了下来。
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滋味,眼前黑了,脑子里暂停了思绪,也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方,只知道全身都软了。只晓得他的唇凉凉的,在自己的唇上轻轻碾压。
直到她觉得自己快要失去呼吸了,诩俨才缓缓放开了她。
他望着云瑾,她也望着他,四目相对,他眼里有无限的柔情。云瑾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竟然亲了自己。她有些不知所措,急忙用手背掩住了唇。
可他又笑着拉开云瑾的手,又轻唤她:“青鸟……”
云瑾还未回过神来,他的唇再一次压了下来。而这次云瑾闭上眼,微微仰起头,迎合着他。
尘埃早已定,何苦无畏抵挡?
无边黑暗里似乎有一点微光,离她而去,她心头有一点止不住的酸痛,而她又坚决地告诉自己不敢、不能再痛。
不知过了多久,诩俨的唇才缓缓移开,可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仍在凝注着她,含蕴着火一般的热情,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他笑着看她将手伏在桌上,将头埋在手里。他便拉了一张椅子,干脆坐到桌子的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她慢慢抬起头来,脸还是绯红的,还紧紧咬着唇。
可她又在似乎在笑,笑得比花还灿烂,还羞赧。
诩俨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未如此欢喜过,他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就这么隔了一张书桌、一副棋盘,和她互相对望着。
窗外是夜色正浓,窗内无边情意溶溶。
“青鸟,你真好看。”他又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傻话。云瑾笑着转头去看窗外,他却硬是拼命要她将头转回来。
“我从前觉得自己事事不如三哥,可这一次,他却不如我了……”他笑得很是得意,也不再避讳着提到衡俨。
“他自幼便是聿王府的嫡长子,人人都捧着他,有一次先皇赏了他一块玉佩,我见着喜欢,便想要。结果被皇后身边的人瞧见了,他们说我,小小年纪便要抢东西,将来也不知道要还要同三哥争什么?”
“连一个孩子,他们都要这么求全责备么?”云瑾轻声叹息。他仍是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他是嫡子,本来谁能同他争?谁想到后来楚王和父皇暗中闹了一场,先皇一怒之下,便改了制,再不设太子之位,说是唯有德者而居之。你瞧瞧,如今这嫡长子的出身又有什么用?”
嫡长子的出身,本来能有什么用?
不是嫡长子,如果又能如何?
云瑾听得愣了,皱起了眉头望着诩俨。诩俨笑道:“你瞧什么?我只不过说了我心里话罢了。”
“你常常同别人这样说你的心里话么?”云瑾淡淡问道。
“我从不同人说……”
“可你方才……”
“旁人是旁人,你是你。”
“其实……”云瑾又咬唇,“这些事情,你若不同我说,或许还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