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男子怒哼一声：“既然你还是不肯说……”他按住诩俨的手微微一收，掌力含在掌心，阴阴地道：“你再不说，我就杀了他。”
云瑾高声道：“你杀了他也没有用。他是朝廷的睿王，皇帝的儿子，你若杀了他，便别想活着离开此处。”说着，右手暗暗探入怀中，握住了匕首。她勉强控制着自己，不叫自己露出异象，但额头己隐隐约约有汗沁出来。
蒙面人冷笑道：“你别当我不敢下手。”他的掌作势往下一按，云瑾也不知道他是真是假，但是心中一急，再不多想，竟扑上前去，用力一刀扎在他的胳膊上。
黑衣怎么也想不到云瑾身无功夫，竟敢如此冒险，一时疏忽被她得手，忍不住闷哼一声。云瑾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边大声呼救，一边又乘机上前在他的左肩上猛扎了一刀。
黑衣人大叫一声，右手猛地一掌横劈下来，眼看便要扫中诩俨，云瑾一个转身，抱住了诩俨。只觉得背后一掌击下，顿时胸口气血翻涌，喉咙一阵腥甜，口中鲜血一连串滴落在诩俨的身上，就像是一瓣瓣飘落了的桃花。
诩俨面色大变，眼里满是惊慌又不能置信，接住了云瑾，大叫道：“青鸟，青鸟……”云瑾笑了笑，缓缓倒在他的身上，迷糊间看到四周有人冲了过来，还见到他们围住了蒙面人，交起手来。
更见到衡俨越过人群，冲了进来，到了自己面前，却不敢再上前。他双手微颤，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悔恨与恐惧。
他悔什么呢？
是后悔方才未曾早些出现？还是后悔没有阻止云瑾来郢州？
云瑾已经没有力气再问，也不想问。虽然她说不出来为什么，但她一直这么相信他，就像相信她自己一样。
即使她晓得他向她隐瞒了许多的秘密。
她目光如柔水，凝视着衡俨，突然间觉得有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发出来，就好像掉进了结着冰的寒潭里一样。她想要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却软软地垂了下来。
※※※※※
云瑾在黑暗之中。
她的面前，有无数人影晃动，时而是爹娘，时而是皇帝和楚王，还有诩俨护着她受伤吐血的样子……她感到自己时冷时热，不时有冰凉的水在身上掠过，使她身上的灼热痛苦减轻，可那冷，却始终无法褪去。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只有一点光，光中仿佛有一个人的影子，还有一双手在紧紧握着自己。
有时松开离去，可始终会回来握住她。
她又感觉到那双手慢慢地放开了她，她听到轻轻的开门声，她缓缓睁开眼睛，瞧见凝霜正坐在自己的面前，愁眉苦脸地望着自己。
云瑾闭上眼睛，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立刻又全都回到他眼前。
蒙面人、诩俨还有鲜血……
“青鸟……”凝霜见她醒了，一脸的惊喜。
“五哥呢？”云瑾声若游丝。
“睿王？”凝霜愣了一愣，急忙道，“睿王没事，伤有些重，但早已经好了，不像你……”说着说着，她便有些哽咽了。
“别哭……”云瑾勉强扯着笑了笑。凝霜轻轻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低声道：“还好你醒了，我叫凝香盛些粥来。你昏迷了这么多日，没吃什么东西，都是……”她突然收住了口，笑道：“我得去请关夫子来，他说你醒了便要叫他……”
“凝香，你快来，”她高声叫着。凝香从屋外冲进来，看见云瑾醒了，顿时有些愣了。她慢慢地走上前来，瞪着云瑾，过了好一会儿，才“扑哧”一声笑了：“我每日都给你温着粥，就怕你醒了没东西吃饿了肚子。这就给你端去……”她很轻很轻地拍了拍云瑾的额头，笑眯眯地出去了。
云瑾就看着她们两人一人哭一人笑，两人都忙进忙出个不停，她心里很是安宁，又渐渐觉得累了，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等到又睁开时，眼前的人，却成了关至臻。
他看到云瑾睁开眼了，面上似乎有那么一点淡淡的喜色。可看到云瑾面色苍白，便不停的翻起了白眼。云瑾已有一年多未曾见到他，可不知怎么的，看到他这傲慢的样子，反而觉得甚是亲切。
他又是站在床边，那样一手给云瑾把脉，细细的问了她身上的情况。云瑾这一次醒来，只觉得力气恢复了许多，低声回复，还能勉强忍耐支持。
关至臻沉吟道：“这人所用是江湖上罕见的寒冰掌，此掌每年只有冬月至寒至冷的三个月时间方能练习，经年累月之功，掌力极是阴毒。老夫本来只用盛阳药材帮你调理，但你迟迟不醒，寒毒难祛，大约是因为你自幼服食过不少冰川雪莲散之故，老夫只能再下猛药了……”
云瑾听的一怔，轻声道：“关夫子，你怎么晓得我自幼曾服食冰川雪莲散？”
关至臻斜睨着她：“难道凭老夫的医术瞧不出来么？”
“天下哪有这般神奇的医术？”云瑾喃喃道，“若我爹爹在，一定不信的。”关至臻脸上微微一黯，立刻挥手道：“信不信由你，老夫没空同你一个小丫头争辩……”
“我不是要同关夫子争辩，”云瑾忙细声解释，“关夫子可晓得江湖上哪些人会用寒冰掌？”
“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老夫怎么会晓得？”关至臻冷笑道，忽然心念一动，回身问道，“你……是想查问这蒙面人的来历？”
云瑾默默点头。关至臻捋了捋胡子，扬声道：“不必那么麻烦，这蒙面人已经抓住招认了，他是楚王的贴身侍卫赵申，被抓住后只来得及承认奉楚王之命来抓你，便服毒自尽了。”
既已招认了一半，又何必服毒？若已决心服毒，又何必招认？
云瑾心下狐疑。只听关至臻摇头道：“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楚王被抓了起来，才发现他本欲趁皇帝南巡之际谋反，当即便在郢州处斩了，楚王府里无一人幸免……”
云瑾顿时呆住了。
爹爹之死，她方有些眉目，可这事情竟然如此急转直下，如今连再见楚王一面都不可得。所有讯息嘎然而止，竟叫人再也无从查问。
关至臻又捋着胡子冷笑：“只借你一个小丫头，便端掉了楚王这个心腹大患。嘿嘿……皇帝真是好手段……”他又垂下头来，语重心长道：“来日艰苦，你自己好自为之。”
云瑾听他话里有话，心中十分惊疑。他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又停了下来，背对着云瑾扬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一个姑娘家，行事再不可如此犯险了。”
他话虽平淡，却俱是关爱之意，云瑾急忙垂头：“多谢关夫子。”
再抬头时，他早已走出的很远，而门边站着的却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从前来去就像急风骤雨一般，可现在却整个人都有些木讷，只是怔怔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五哥……”云瑾想撑着坐起来，可手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诩俨急忙冲进来，扶住了她。
然后就坐在床边，怔怔地瞧着她。
她要喝水，他便端了杯子慢慢喂她；
凝霜进来说怕她着凉，他便抢着脱下自己的袍子披在她身上；
凝香说云瑾需得吃些饭食，他便从凝香手上抢过碗来，一口一口地吹凉了喂云瑾。可除此之外，他就只会怔怔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云瑾。
“青鸟……”他终于唤了她一声。
云瑾慢慢地抬起头，盯着他。
他又不说话了，但云瑾却忽然紧张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诩俨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似如释重负的微笑：“若是你死了，我一定不会谅解我自己。”
第21章 但怀相知意
他说完这一句，又怔怔地坐着，目不转睛地望着云瑾。
“你瞧什么？”云瑾笑道。
“瞧你哪来的胆子？”诩俨叹气道，“其实我皮粗肉糙，多一掌打在身上，也不算什么。”
“五哥……”云瑾温柔地喊了他一声，“若是你为了我出事，我也一定不会谅解我自己的。”
“那不一样，”诩俨柔声道，“我们须眉男儿，救弱扶幼本就是当为之事。你是姑娘家，又没有功夫，我却要蒙你救了一命。”云瑾摇头道：“你是我的五哥，是如今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救你，也是当为之事。”
诩俨又开始发怔了。
他以前就晓得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但是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可他没想到，她会特别到只记得自己对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