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还不行吗?你可别闹了。”乐小义板起脸来。
岂料乐君皓嚎得更大声:“闺女凶我……”
乐小义:“……”
她真的没从乐君皓身上看到半点英雄气概,那些少年持重,义勇无双的评价是怎么来的?
要么是乐君皓被关久了渐渐疯魔,要么就是以前他在外边的时候一直在演戏。
“还听不听了?”乐小义盘膝坐下,“不听的话我可走了。”
乐君皓立马安静下来,并且收了他那把做做样子只有其形没有其神的君澜剑模子,蹲到乐小义身边:“你说。”
乐小义想起这几日的经历,由忍不住心头郁结,但被乐君皓那么一岔,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说出口了。
乐君皓此前已知她同姬玉泫旧时相识,乐小义便掠过了解释玄天宫的一段,直接从南阳镖局接到的古怪任务说起。
乐小义陷入回忆和悲恸之中,没发现一旁听她说话的人专注慈和的目光。
待乐小义说完,她抬起头来,就见乐君皓偏着脑袋,一只手托着下颌,好像听得都快睡着了似的。
乐小义顿时觉得很没意思,愿意认真听她说话的人,她不敢开口,好不容易说出来了,乐君皓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我得走了。”乐小义站起身,“还要去见我娘。”
乐君皓陡然惊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等等。”
乐小义望着他,一脸不高兴。
“坐下坐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要走了?”乐君皓生拉硬拽,把乐小义拖到自己身边,“总得来说,你和你幼时交心的玩伴闹了矛盾,你发现你们两个存在对立的不仅仅是身份,因为这个身份,很多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今日她的手下设计你,以至于害死了你的朋友,他日,你也有可能因为某种缘由,除掉她的臂膀。”
虽然乐君皓看上去很不靠谱,但他这番话说的没错。
乐小义闷闷地“嗯”了声。
但随即,乐君皓话锋一转:“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乐小义一愣,反问:“怎么没关系?”
乐君皓拍了拍乐小义的脑袋,顺手再揽住乐小义的肩,像酒肉朋友似的语重心长:“假如,你在外因为某件事杀了人,站在你的立场上,你有足够的理由杀死那个人,那对方的朋友来找你寻仇,你觉得合理不合理?”
乐小义有点不明白乐君皓的意思,但这话她能答:“合理。”
“那,对方要找你的师父报仇,你觉得合理不合理?”乐君皓又问。
乐小义眨了眨眼,蹙眉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师父有何相干?”
“这不就得了?”乐君皓笑。
乐小义一脸莫名,但这几句话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福至心灵,她突然明白过来。
秦幼渊设计陷害了她,与她结仇,她当然可以找秦幼渊的麻烦,却不必要将这笔账算到姬玉泫身上,她没有道理要求与秦幼渊处在同一立场的姬玉泫处置秦幼渊,但姬玉泫也管不着她因个人恩怨报复秦幼渊。
一个宗门,数万人,即便是宗主,也不可能为手下每一个人的行为负责。
乐君皓想告诉她的就是这个道理。
她们因为彼此的身份,的确要担负许多责任,但交错的利益关系,除了她们彼此,不与旁人相关。
秦幼渊可以谋害林言寿,她也可以助南阳镖局复仇,至于那些所谓的道义,只要她问心无愧,自然也无愧于天地。
林言寿之死的确有乐小义的责任,但林言寿同时也是玄天宫之人,信了秦幼渊的谎言,搭上弟兄的性命,也在林言寿意料之外。
只不过,林言寿死了,往事如烟,也不会再有人计较他做过什么,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担负更多沉重的枷锁。
有时候道理很简单,乐小义自己未必不明白,只是忧思太重,想得太多,反而陷入了死胡同,越往里走,越困惑。
乐君皓一番话令乐小义醍醐灌顶,就好像这几天束缚在她身上的绳子断了似的,让她得以喘息。
“想通了?”乐君皓笑眯眯的,“想通了你就回去吧,替我问候你娘。”
有一瞬间,乐小义从乐君皓的笑容中看到了包纳万物的厚重,顿时失了言语。
她觉得自己可能对乐君皓有所误解,人不可貌相,何况是像乐君皓这样的人,若无过人之处,也走不到那个高度。
乐小义长出一口气,突然上前一步,给乐君皓一个拥抱,然后又退了两步:“那我先出去了,有空再来看您。”
乐君皓对乐小义说的有空持怀疑态度,啧了啧嘴,躺倒在剑影上,做出一副要休息的样子,朝乐小义挥手:“去去去。”
乐小义躬身一拜,神识从君澜剑中抽离,再睁眼便回到祠堂中。
她轻抚君澜剑剑身,暗金色的纹路既繁复又玄奥,剑内自成空间,她什么时候才能造出这样的好剑。
离开祠堂,乐小义径直回了承义轩,左云琴早先便接到来报,说乐小义已抵达剑神宗,故而已在院内等了好一会儿。
乐小义刚刚解开心结,一身轻松,与左云琴坐在院中聊了一会儿,与以往一样,跟左云琴讲述了一番自己此去蓬莱仙境的经历,报喜不报忧,与以往不同的是,她主动说起了乐君皓。
“女儿在来承义轩之前,去了一趟宗祠拜见爹爹。”乐小义道。
左云琴显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笑问她:“你见到他了?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乐小义将乐君皓替她解惑的经过告诉左云琴,左云琴全程笑吟吟的,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高兴。
“爹爹以前也是这样?”乐小义忍不住问,“看起来不正经极了,可看不出来是个大侠。”
左云琴笑:“他知道你这样说他吗?”
乐小义将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要他知道还得了,娘你以后也不能告诉他,这是咱们母女俩的小秘密。”
左云琴忍俊不禁:“你爹就是这样,一直没个正形,但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他才如此,放在外边儿,不熟识的人见着,还是人模人样的。”
乐小义笑出声:“娘,你这么说爹爹,他知道么?”
左云琴也笑:“当然不知道,这不是咱们娘俩的小秘密么?”
院子里笑声一片,驱散了秋日的寒凉与人心的浮躁。
从承义轩出来,乐小义又去了一趟后山,拜访药尊者。
姬玉泫送来的抚魂草已经交到药尊者手中,对祁剑心的治疗也已开始,第一道难关就是驱逐祁剑心体内的魔毒。
药尊者抽空出来,一见乐小义,霎时间脸色大变。
乐小义心里苦笑叹息,面上情绪却无太大起伏,笑问:“尊者何故这般?”
“少宗主怎地伤了丹田?”药尊者眉头紧锁,“这伤属实麻烦。”
乐小义又问:“那这伤能不能治?”
药尊者眉头稍蹙,诚恳地回答:“老夫医术浅显,束手无策,但若老夫师门中有溯源境的前辈愿意出手,还是有一定的把握。”
乐小义猜到了这个回答。
连姬玉泫都没有办法,还特地为她联系了洛青云的师父,药尊者没法医治她这伤也在情理之中。
乐小义探望了祁剑心,后者因失了抚魂草的缘故神态萎靡,但体内魔气的确被压制下去,能保持更长时间的清醒。
两人见面,祁剑心虚弱地半睁着眼,只说了一句话。
“小义,剑神宗,就拜托你了。”
第462章
从后山回到剑宏殿, 乐小义的心情极为沉重。
祁剑心的伤势比她预料的还要严重,药尊者也给她透了底,魔毒毒气与祁剑心体内的真气融为一体, 难解难分, 就算最后能把祁剑心体内的魔毒全部清除, 他的修为也难以保全,要想重头修炼, 没个千八百年, 难以回到鼎盛的状态。
这就意味着,祁剑心即便能保得命在, 可一身修为也将付之东流。
且不说祁剑心修为被废之后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胜任剑身宗宗主之位, 天与地的巨大落差足以摧毁一个武者坚韧的意志,到时候, 祁剑心若不能接受自己变得平庸,那比杀了他更折磨。
乐小义于心不忍, 可她也束手无策。
剑神宗这两年遭受数次劫难,早已千疮百孔, 通穴境溯源境以上修为的大能削减近半, 而且一直没有补充,实力日渐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