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吴拓也身受重伤,乐小义心里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想必吴拓并非没来,而是被秦幼渊的人拦在了林外。
郁结的心情堵在胸口难以疏解,乐小义满心悲恸。
“林管事他……”嘴唇一动,眼泪先忍不住滚了下来,划过她脸上的伤口,隐隐生疼,却不如她内心懊丧悔恨。
周泠枫嘴一瘪,憋了许久的眼泪涌出眼眶,趴在乐小义身边泣不成声:“林叔……呜呜呜,他死了……”
死状凄惨,见者落泪。
门外的人许是听见了屋内动静,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周云衫步入屋中,先查探了一番乐小义的伤势,见她神态黯然,但性命无碍,便问:“小义,你可愿将日前发生之事详细相告?林言寿他……是怎么死的?”
气息灌入胸腹,既寒且痛。
乐小义咬着唇陈述经过,不时因气息不畅咳嗽几声,说到林言寿为救她而死,乐小义痛恨地闭上眼:“是玄天宫忝州分堂堂主秦幼渊设的局,她的目的是引出傅文昊,我们的人都是这场谋划中的牺牲品。”
溯源境大能争锋,又岂是他们这些虾兵蟹将能对付得了的?
周云衫听乐小义提及玄天宫,神色也是一顿,虚起眼冷声:“就是那个血洗秦府的秦幼渊?”
“不错。”乐小义点头,“但前辈若要报仇还需三思,此女修为丹元境初期,神魂凝实却远非常人所能及,兴许达到了魂元境的水准,为了这次筹谋,玄天宫忝州分堂还出动了两个溯源境高手。”
周泠枫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势力,她连见都没见过。
她所知的至强之人就是他的祖父,周氏现今的家主,其他那些则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听乐小义细细道来,能从大能环伺的战场上下来,保得一条性命,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周云衫亦陷入沉吟,良久,方一叹:“我此生必与玄天宫势不两立。”
“若我能早些警醒,发现不对,就放弃任务,事情不至于变成这样,此事皆我之过。”眼泪糊了乐小义的眼睛,她挣扎着要翻身起来,却被周泠枫按住。
周云衫叹了一口气:“谁也没料到最后会变成这样,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歹人奸邪。”
乐小义心里不是滋味,这既是姬玉泫的玄天宫,又不全是。
就是因为玄天宫多秦幼渊这样的疯子,行事不顾后果,姬玉泫生在这样的玄天宫,不仅虎狼环伺,自己也要狠厉决绝,方被迫承受妖女之名。
在这件事上,哪怕乐小义心依然偏向姬玉泫,却不得不承认玄天宫之歹毒,南阳镖局与玄天宫结仇,无可奈何,可日后,若叫周云衫发现她私下与玄天宫有瓜葛,恐怕她所遭受的憎恶和恨意,将远远超过当初杀死石三。
乐小义第一次切身体会立场不同而产生的冲突,这矛盾动摇着她原本认定的许多东西,就好比,以前她觉得,不管她和姬玉泫身在怎样的立场,只要她们心心相印,必然不畏世俗风雨。
可今日,她方知晓,这样的想法多么天真。
真正困住她们的,不是彼此的身份,而是不得不面对的割裂和立场相对导致的仇怨。
就像姬玉泫曾问过她的,倘若她有朝一日要杀乐小义身边的朋友,乐小义该如何抉择,那时乐小义尽管给了回答,可她心里并不真的认为姬玉泫会那么做。
然而,秦幼渊设计她,间接害了林言寿。
姬玉泫绝无道理苛责秦幼渊对此事的态度,因为从秦幼渊的立场出发,最大程度节省玄天宫的人马耗损,将成事的几率扩大,使些手段自然无妨。
何况她算计了那么多人,却并非真的要将乐小义也搭进去,算是顾及到了姬玉泫。
乐小义却不能饶恕她。
因为这件事,乐小义以后不仅要提防玄天宫的人,连与秦韵接触或许都会心有芥蒂。
吴拓的伤势也非常严重,躺了一天才醒过来,而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拖着重伤之躯来到乐小义床前,噗通一声跪下。
乐小义差点就死了,是他失职,没能看护好乐小义,如果他能早一点觉察到变故,甚至有可能在事发之前阻止。
可是,等他赶到树林,那地方已经变成一片火海。
秦幼渊的人马偷袭他,将他重伤,等他醒过来,林中大火已经熄灭,乐小义被人放在他面前,奄奄一息。
第459章
“吴长老, 还请起身。”乐小义握在床头,神情晦暗而疲惫,“此事乃我之失, 非长老之过。”
是她轻信秦幼渊, 才落入如此尴尬纠葛的境地, 一切都是她自讨苦吃。
她现在伤重,无法起身搀扶吴拓, 见吴拓不肯起, 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道:“傅文昊已落入玄天宫人之手, 要追回抚魂草, 恐怕还需去一趟玄天宫。”
说完这句话,乐小义胸口一闷, 捂着嘴激烈咳嗽,口鼻间皆有血沫溅出来, 吴拓大惊,忙起身, 拿了一条干净的绢布递给乐小义:“少宗主, 若身体不适,便莫说话了。”
乐小义扶去嘴角血渍,摇了摇头,神情倦怠。
玄天宫才刚刚害死了林言寿, 她就要私下找姬玉泫要抚魂草, 如此自私卑劣,比之秦幼渊恐怕也不遑多让。
她压着心头悲恸,努力维系表面的平静稳重:“这件事你我都办不了,且将纸笔于我, 待我书信一封,让剑一着人前往玄天宫,帮我转给姬玉泫。”
吴拓闻言,脸色连变:“可玄天宫如此奸邪歹毒,又岂能轻易将抚魂草拱手相让?而且,我宗之人去玄天宫,岂非羊入虎口?”
“两国交战尚不杀来使,姬玉泫的肚量不至于如此。”乐小义闭眼道。
吴拓见乐小义神情疲惫之至,劝言道:“少宗主伤重,恐怕难以提笔,不若等伤两天再写信。”
乐小义不听,执意要纸笔,吴拓拗不过她,只好找来她要的东西,铺在桌上,扶乐小义下地,提笔成书。
她怕,怕她多想片刻便会犹豫。
她努力在心里提醒自己,姬玉泫是姬玉泫,秦幼渊是秦幼渊,秦幼渊之过,与姬玉泫无关。
可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落笔,书信末尾溅了几滴散墨,乐小义合拢书信,将之交给吴拓。
吴拓无奈,只能先扶乐小义去床上继续躺着,此事必然不能叫南阳镖局的人知晓,故而他得寻个机会把书信递给剑一。
房门一关,乐小义的眼泪就掉下来。
她用力拂去眼角泪痕,自责羞愧令她无处安身。
房门外响起极轻的脚步声,在门口停留片刻。
乐小义本以为是周泠枫,但随即就听周泠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什么人?!”
门口驻足之人扭头就走,脚步声急而快,像一道闪电翻过长廊尽头的窗户,没入夜色之中。
片刻之后,房门被周泠枫推开,她端着药碗进来,边走边说:“刚才不知什么人在乐姐姐的房间门口站着,穿了一身黑色的袍子,看不出身份,莫不是入室偷盗的窃贼么?”
乐小义闻言亦目露疑惑,随即福灵心至,她心头划过一个猜想,脸上露出苦笑:“或许不是盗贼,说不定是来寻仇的。”
既希望是她,又不愿见她。
或许,姬玉泫是明白她所想,才没有推开那扇门进来。
周泠枫听罢,面露惊恐:“有仇人要杀乐姐姐?我这就去将此事告诉我爹!”
乐小义不过随口一句玩笑话,岂料周泠枫当真,无可奈何制止她:“猜测而已,这么晚了,不必惊动周前辈。”
周泠枫将信将疑,将药碗递到乐小义嘴边。
乐小义四肢尚无力气,不得不依靠周泠枫喂她喝药。
药汁被她一口饮尽,很苦,却苦不过她愁肠百结的相思。
“小枫,我没事,你早些歇着吧。”自乐小义占用了周泠枫的房间,周云衫又定了另外一间客房,就在乐小义这间屋子对面,方便周泠枫照看乐小义的起居。
周泠枫却在床边坐下:“我不累,乐姐姐如果累了就睡会儿,我帮你盯着,不会让人随便闯进来。”
她还顾忌方才那个黑衣人,倘若她走了,黑衣人偷偷闯进乐小义的房间动手,她想救都来不及。
至少她在这里,但有异样,她就能出声预警,周云衫随时都可以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