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她和姬玉泫,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她会亲手,砍下她的头颅,为她所失去的,报仇。
乐小义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月寒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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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小义走后,红衣童子躬身站在莲台下,许久未退,神凰问他:“你有话要说?”
童子抬首,见梧桐叶拖着姬玉泫浮在莲台上,犹豫片刻后鼓足勇气,疑惑道:“大人何故将真相说一半留一半?”
凤凰涅槃的确会忘记前缘,但这忘记并非将过往的重要记忆抹去。
只是涅槃之火燃起时,魂魄的力量都用于重塑肉身,一部分记忆会被暂时封存,若机缘足够,也许立即就能想起来,根本没有神凰对乐小义说得那么可怕。
神凰沉默良久。
童子从他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表情,像悲伤,像哀默,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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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小义没回去找戚绝刃,从月寒宫出来就直奔皇都。
没有人不知道皇都所在,乐小义随便在路边找个小孩就打探到去皇都的路。
她一路疾行,以双脚徒步奔跑,竟比快马更迅速。
途中,她换了身衣服。
姬玉泫送给她的那身袍子上有上百道剑痕,破破烂烂,已经不能穿了。
乐小义舍不得扔,将衣服用布包抱起来,等这里任务结束之后,回去一针一针地缝。
再多的洞,也能补上。
尽管,她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两天三夜之后,乐小义踏着第三天的晨曦抵达皇都,没走城门,直接从人烟稀少处翻墙而入。
城里普通百姓不知道天牢在哪儿,乐小义在城里晃了两天,打听到皇城军驻扎的位置。
皇城军人多,但除了几个领头的将领功夫还看得过去,其余都是些酒囊饭袋。
乐小义深夜闯了皇城军的营帐,悄无声息地扣押了领头之将。
在凰栖界吃下的那十枚旭阳果所带来的好处出乎乐小义的意料,皇城军领头之将有堪比髓元境的修为,但却无法破除乐小义肉身的防御,赤手空拳,不能伤乐小义,反被乐小义所擒。
“天牢在哪儿?”乐小义将君澜剑压在那人的脖子上,声音森寒。
其人身上一股浓重的酒味儿,被乐小义压着胳膊按在桌子上,似乎还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听见乐小义的问话,他不答反问:“你是谁?你敢伤我,可知我是何身份?”
“这里是皇城军的营帐,你还能是什么身份?”乐小义为此人能问出这样的话感到好笑。
她脸上笑着,心里却阵阵发寒。
营帐的角落里有个昏迷的小姑娘,被绑了手脚,在她闯入营帐之前,这人正打算剥开小姑娘的衣服,实施兽行。
月牙村就是被这些畜生毁了的。
男人还要挣扎,乐小义捂住他的嘴,反手割掉他的耳朵。
“若敢叫人,我会立即杀了你。”等一声痛苦压抑的惨嚎压下去后,乐小义才又问他,“天牢在哪儿?”
剧烈的疼痛让男人从微醺的酒意中清醒过来,他显然没料到乐小义那么狠,一言不和就割了他的耳朵,自他成为皇城军将领以来,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更未经受这样的痛苦。
他的肩膀不住颤抖,耳侧血流如注,咬着牙问乐小义:“你到底是谁?寻天牢做什么?”
乐小义没吭声,又是一剑剁掉他的小指。
男人被乐小义的狠辣震骇了,愤怒被面临死亡的胆怯所取代,他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喘息道:“在皇宫。”
“具体点儿。”乐小义侧转剑身,锋利的剑刃在男人脖子上割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突如其来的寒意逼得男人脸色煞白,他不敢乱动,谁知道乐小义手里的剑会不会突然滑开,他就会死在这里。
他不想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此人走了,再派人去天牢埋伏,还怕不能报仇吗?
男人算盘打得噼啪响,将天牢的地址告诉乐小义。
乐小义听他说完,确认和她先前在另一个皇城军将领口中得到的消息相符,便毫不犹豫地一刀割了他的脖子。
随即,她解了小姑娘身上的绳子,将小姑娘打横抱起来,离开军营。
第162章
“你就待在这里, 等我办完事,会回来找你,知道了吗?”乐小义将从皇城军手中救下的小姑娘安置在一个远离皇宫的客栈中, 等小姑娘醒过来, 如此叮嘱她说。
小姑娘很害怕, 但知是乐小义救了她, 她眼里噙着泪, 乖巧点头。
乐小义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又道:“桌子上有些吃的,困了就去床上睡觉, 别乱跑。”
安抚好小姑娘的情绪, 乐小义推门离开,趁着天还没亮, 直奔皇城,依靠敏锐的五感避开巡城的卫兵, 翻过层层宫墙,径直朝天牢去。
看守天牢的狱卒随便一个都有堪比脉元境的修为, 狱头更是能战骨元境,还有埋伏在隐蔽之地的暗桩, 即便髓元境的高手, 也不敢擅闯。
若在姬玉泫出事之前, 这个任务对乐小义而言或许只是有点凶险,却非九死一生的虎穴。
可如今,队伍里没了顶梁柱, 乐小义孤身一人,正面硬闯毫无胜算,只能设法智取。
小半个时辰后,宫里忽然传出消息,东面的宫殿走水,一大波禁军被调走,距离比较近的天牢也走了一多半的守卫,乐小义这才趁乱拖走一个狱卒,换下他的衣服,溜进天牢里。
牢门的钥匙在狱头手上,而值班的狱头则在地牢外聚众喝酒,乐小义轻松混进去,借倒酒为由,悄无声息地在一桌狱卒酒碗中撒下蒙汗药的粉末。
片刻后,喝酒的狱卒接二连三地趴在桌上起不来,外边的人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乐小义飞快取下狱头身上的钥匙,挨个牢房看过去。
乐小义先找到莫江流。
莫江流的状况不好,双腿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想必是受了刑,被人折断了。
乐小义打开牢门进去,给莫江流喂了一枚回灵丹,后者没认出乐小义,但觉察乐小义是来救他的,他张了张嘴,喘息道:“别管我,去救砚姑娘,她在最里面的牢房……”
他现在是什么状况他自己清楚,他已经出不去了,但希望砚如初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你别说话了。”乐小义阻止他,“你等着,我会救砚姑娘,也会来救你。”
说完,乐小义点了莫江流的睡穴。
她从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死志,恐怕她刚从这儿出去救砚如初,莫江流就会咬舌自尽。
纵使玄天宫的分部已不剩什么了,她也不会眼看着姬玉泫的心血就这样消失,至少,眼下还活着的人,她要带他们离开,只有活下去才能将牺牲者的遗志代代相传。
再痛,再惨,也不能让真正的善良埋没在权势和罪恶之间。
乐小义继续往天牢深处走,途中遇见的狱卒都被她轻易放倒。
失去姬玉泫,她在一夜之间成长了,化身一个无声无息的独行客,决策果断,下手不再拖泥带水,终于来到了最深处的牢房前。
砚如初就在里面。
她倚着墙,披头散发,蒙着眼睛的白布不知所踪,坐下垫的枯草染了一层血。
乐小义心里揪着疼,她不再耽搁,拉开牢门快步走进去。
砚如初身子薄,可她竟然没有昏迷,见乐小义走进来,她仰起头,未睁眼,却一语道出乐小义的身份:“乐姑娘?”
乐小义心头微惊,砚如初明明没有武功,可这双耳的听力却叫人不得不服。
“是我。”乐小义在砚如初身边蹲下,将另外一枚回灵丹喂砚如初服下,道,“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在乐小义将砚如初抱起来之前,她忽然问:“还有谁活着?”
乐小义沉默,砚如初叹了一口气。
听着耳侧叹息声,乐小义心里闷闷地疼。
那些死去的人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死去了,一百三十余口,不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而是一段段过往,一个个人生。
他们堆叠起来的重量,足够压弯姬玉泫的脊梁。
“玉泫,她还好吗?”砚如初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到乐小义看不出她此刻心里是否悲伤。
听砚如初问起姬玉泫,乐小义心里仿佛被剜了一刀似的,疼得她险些没能站稳,踉跄了一下,才将砚如初抱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