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毅继而又被挑了手筋脚筋,直到他浑身抽搐,脸色发青地蜷在地上动弹不得,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了,姬玉泫才冷冷地收回目光,恩赐般地吐出两个字:“杀了。”
手起刀落,光头胖子将短刃送进梁毅的胸口,一声闷响过后,梁毅嘴唇翕动,死不瞑目。
就连见惯了生死的薛阳此时心里都升起一股恶寒,俗话果然不假,最毒妇人心。
姬玉泫将紫玉葫芦整个藏进掌心,就像将某个乖巧的姑娘悄无声息地藏进她心里。
她的唇角忽然绽开红莲般妖冶的微笑,懒洋洋地扫了薛阳一眼:“只差一点,你们两兄妹的结局便和他一样。”
薛阳瞳孔一缩,一张脸顷刻间褪尽血色,两支带毒的镖从他的袖口跌下来,叮铃当啷地散在脚边。
——
乐小义的意识在烈火中几度消失,又还归清醒。
时间变得漫长,每一个瞬间都被无限放大,乐小义在这样的煎熬中苦苦挣扎,终于在某一刻,破茧而出,浴火重生。
乐小义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是熟悉的屋顶。
她伏坐在樾清居南院自己那一间小屋的书桌上,手指一动,指尖摸到一个柔软的织物,拿起来看,是个空锦囊。
乐小义顿时心跳加快,撑着身子坐起来,她一身衣服上还沾着血,但是内视己身时,发现伤势奇迹般地好了。
胸口处的血契还在,说明之前经历的一切并非幻梦,她的确去了一个叫浮屠宫的地方,遇见了“天行者”,和何云露及菩提禅宗的怀法师姐一起做了任务。
最重要的是,她还见到了姬玉泫,并且被姬玉泫一掌重创,险些一命呜呼。
思及此,乐小义眉头深锁,那么重的伤势,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现在伤完全好了,除了这一身血污,那一掌在她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乐小义试图回想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然而姬玉泫走后她就失去意识,除了姬玉泫出手那一瞬间的近在咫尺的微笑,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然而,想起姬玉泫下手之前决绝冷漠又邪异诡笑的眼神,乐小义抿着唇无奈苦笑了下。
她们分别十年,让时间消磨了太多东西,不仅仅只是姬玉泫对她的信任而已。
离开姬府这十年,乐小义仅仅是活着就足够艰难,而姬玉泫不仅自己变得非常厉害,还拥有了一众听从她调遣的下属,她那么孤高桀骜,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耀眼。
她由衷为姬玉泫如今取得成就高兴,又为自己不曾参与的一切改变黯然神伤。
姬玉泫现在过得如何?十年后的她是个怎样的人?修为到了何种程度?
她不知道姬玉泫在这十年间有过怎样的遭遇,经历了什么,又得到或者失去了什么。
她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幼年时她们在一起生活的那几年两小无猜的岁月,实在没有理由要求姬玉泫一定要相信她。
她充其量,只是与姬玉泫幼时有过交情的故友罢了,就像她不了解现在的姬玉泫一样,姬玉泫也不了解她,自然不能毫无保留地给予她信任。
她能理解并由衷体谅姬玉泫的所为,何况当时的情形,她无法解释,也难以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姬玉泫这么做,并没有错。
可理智无法左右她的心情,她明白这一切情有可原,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过。
以至于她心神恍惚,瘫坐床前发了好一会儿呆。
良久之后,乐小义回过神来,用力拍了拍脸,摇头撇开心底失落的情绪,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既然知道姬玉泫还活着,自己也有幸捡了条小命,那总该还有再见之日。只要她还能多活一日,便有机会向姬玉泫证明自己的心意。
而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修炼,早做突破,争取缩短与姬玉泫的差距。
乐小义定了心神,遂将那锦囊收起,起身换了身衣服,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打坐修炼。
忽然,乐小义浑身一震,骇然睁眼,下意识地摊开双手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她的修为竟然又有所突破,不知何时体元境第六、第七两处穴关也被冲破,穴窍之内真气充盈,竟已是体元境七层修为。
乐小义瞪圆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在短暂的思量之后,再一次闭眼屏息,内视气元经脉。
体元一窍、二窍、三窍……
为了避免数错,她全神贯注,反复确认数遍。
真的是体元境七层。
莫名其妙地有所突破,乐小义没觉得高兴,反而惊疑不定,内心忐忑,她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呆坐半晌,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一个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何云露。
既然她已经从幻千世界出来了,那何云露呢?若不出意外,想必也该回来了。
乐小义立即动身,飞快下床,想了想,为了避免再有意料之外的凶险而自己手无寸铁的情况出现,她从枕头下摸出布包的思泫剑,拉开门走出去。
外边天色微亮,晨光熹微。
乐小义见状有些晃神,这个时辰,看起来与她之前接到浮屠宫邀请函的时候相仿。
她目光飞快环视屋外院落,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随后快步离开南三阁,途中遇见两名洒扫的杂役,乐小义心头一动,状若无意地问了问他们现下是什么时辰,又问执事讲学是哪一日。
那两名杂役虽然害怕南院中人,但这些日子他们时常遇见乐小义,他们知道乐小义是新来南院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个看起来正常且可以交流的人,此时乐小义问起,他们便恭敬地回答了:“现下是辰时初刻,明日巳时执事将在院中讲学。”
辰时初刻,明日讲学。
乐小义心里一咯噔,有些着慌,她沉下心,没将震惊之色表现出来,而是略一皱眉,似是思量,以寻求确认的语气又问:“今日可是九月初七?”
杂役点头,乐小义的心则完全跌进谷底。
她是九月初二来的南院,在南院待了五天,这是第六天。她入幻千世界待了两三个时辰,回来后时间竟停滞不前。岂不是说,她在幻千世界的一场险恶经历,于洪荒浮屠界内,不过须臾?
浮屠宫能悄无声息地将门客来回辗转于各个世界,背后的能量以及天行者的修为,可怕到令人发指。
乐小义不免又开始怀疑那一切是否真实发生,但体内血契做不得假,她试图探看血契中的内容,却触碰到一层强大的封印,封印阻隔了她的意识,她查不到自己的浮屠点数,也无法通过血契获取浮屠宫的信息。
乐小义心中疑窦丛生,但这一切疑问,只能在见过何云露之后,再作思量。
她向杂役道了谢,脚下步子更加匆忙。
第18章
何云露入外门已经一年多,住处很好打听,乐小义从南院出来,沿途问了几个杂役,得知何云露住在西院。
她于是直奔西院,正要再向西院守门杂役询问何云露的具体住处,便忽然被院门内冲出来一道人影撞了个满怀,伴着一声惊喜的轻呼:“乐小义!”
乐小义愣了愣,而后感受到身前怀抱炽烈柔软,陌生的触感和骤然接近的气息令她无所适从,没多想便惊慌地大退一步,拉开了与何云露之间的距离,脸上也是未来得及掩饰的错愕震惊。
何云露刚抬起的胳膊僵在半空,五指微蜷,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遂改了即将环抱乐小义的动作,转而抓住乐小义的衣袖,拽着她朝门外引,撇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不容拒绝地开口:“去外面吧,我想和你聊聊。”
乐小义正有此意,她扫了一眼被何云露紧拽的衣袖,眼底犹有疑惑,但何云露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乐小义默了一瞬便妥协了,拉一拉衣袖而已,若幻千世界的经历是真,那她与何云露也算有过共患难的交情,当不必如此斤斤计较。
再者,若她猜测属实,何云露也才刚从幻千世界脱身,恐怕对先前的遭遇心有余悸,如此一想,乐小义内心就释然了。
她们走进乐小义之前练剑的那片树林,此地少有人来,除了偶尔巡逻路过的弟子,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很安静。四下空阔无人,私底下谈话也不用担心被人偷听了去,何云露松开乐小义的衣袖,眼里的激动已平复了许多,回头看着乐小义:“你的伤已经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