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小义拱手应了,微笑道了声谢,将手里那碗茶一口饮尽。
晏氏布坊开得很大,铺面就在街头最显眼的地方,门上挂着一块大匾,很容易找。
乐小义刚踏进门,铺子里的小厮便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待:“这位姑娘,您要看点什么?”
“不知晏掌柜在不在?”乐小义朝那小厮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她先前与姬玉泫学了点易容的本事,虽然不精,但稍稍改换容貌,寻常人也看不出来。
可她无法改变自身柔和婉约的气质,这一笑起来,瞧得那小厮一呆,两只眼睛都看直了。
见小厮没反应,乐小义微蹙眉,复道:“是福来客栈的小二哥介绍我来寻晏掌柜的,能否请这位小哥帮在下给晏掌柜传个话?”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乐小义的声音稍稍抬高了些。
小厮被乐小义的声音惊醒,仓惶回神,忙道:“小的明白了,姑娘且稍等,小的这就去替你叫晏掌柜!”
那小厮去了布坊后院,乐小义则门口等着,看街上人来人往。
乐小义灵觉敏锐,她发现对面包子铺那个大伯瞅了她好几眼了,目光里似有深意,但乐小义抬头朝那边看时,他又立马把脑袋低下去。
看来这个水阳城不止是外门传的那么和谐,背地里弯弯绕还多着呢。
乐小义搓了搓下颌,正想着要不要上去问问,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爽朗的男音:“这位姑娘,你寻晏某,是有何事呀?”
晏掌柜来了,乐小义暂时放下去找了包子铺老伯的事儿,转头看向晏掌柜,没什么客套,直言道:“听福来客栈的小二哥说晏掌柜手里有个院子在招租客,不知晏掌柜可愿带在下去看看呢?”
“乐意之至!”晏掌柜笑起来,立即吩咐身旁小厮照看好布坊,复对乐小义道,“姑娘且随我来。”
途中,晏掌柜问起乐小义如何称呼,乐小义从容回答:“我姓易。”
“原来是易姑娘,看易姑娘这身打扮,想必也是习武之人。”晏掌柜笑着说,“晏某往年从商之前也在江湖上混过,在水阳还是有些人脉,不知易姑娘师承何门?说不定晏某还认识易姑娘的同门。”
乐小义眨眨眼,应道:“易某非出身于江湖门派,不过跟随师父练了几年拳脚功夫,不足挂齿。”她抬了抬手里那把看起来寻常普通,甚至十分古旧的寒铁剑,谦虚道,“此物带在身边不过求个心安而已。”
晏掌柜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来,附和道:“应该的,姑娘家出门在外,是得小心为好。”
第115章
晏掌柜领着乐小义一路走一路聊, 两人穿过曲环巷,途经一条荒僻的小路,乐小义望见十余丈外的小坡上有个不显眼的小院子, 透过篱笆能见院能生了许多荒草, 似久无人居。
晏掌柜发觉乐小义的视线朝一个方向顿了顿, 顺着乐小义的视线看过去, 心下了然, 在乐小义开口询问之前就主动介绍道:“易姑娘可千万别往那儿去,那院子里住了一个疯子,在这曲环巷是出了名的。”
乐小义面露疑惑, 便听晏掌柜继续说下去:“曾有路人途经此地, 去叫门讨碗水喝,结果被那疯子杀了挂在自家院子里, 几天后尸体烂了,满街都是味儿, 官府派了人去交涉,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尸体带走。”
“如此蛮横之人, 官府也管不着他么?”乐小义眉头皱起来,水阳比她想象的还乱。
“哪里管得到?”晏掌柜无奈叹了一口气, “世人皆知这水阳城尚武, 但凡武功高强之辈, 以武服人,纵使官府出面,卖不卖面子还看心情, 水阳城的官府对这些事也早就见惯不惯了。”
乐小义遂收回目光,心里谨记柳清风的叮嘱,不再细究那院中疯子之事,只道:“那晏掌柜所说小院儿在何处?”
“易姑娘这边请。”晏掌柜亦点到为止,不再多言,微笑着领乐小义朝小路另一个方向去。
乐小义看过住的地方,那院子旧是旧了点,但陈设一应俱全,住人完全没有问题,而且院内宽敞,四周筑了泥墙,墙角还种了一棵梧桐树,正直夏日,枝叶青翠,赏心悦目。
树下就有水井,有用水的需要,不用去河边挑水。
“易姑娘觉得这个院子如何?”晏掌柜笑眯眯地询问,显然对乐小义看上这个院落有很大的把握。
乐小义的确满意,点头道:“挺好,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那晏掌柜,这院子租金咱么算?”
晏掌柜回答按月付,于是交易立即敲定下来,乐小义付了一个月的租金,就在这院里住了下来。
先前两日,乐小义哪儿也没去,先把屋子里的被褥拿到院子里来晾晒,白天在屋里打坐修炼,到了日暮时分,于院内练练剑,罢后就梳洗睡下,起居规律,过得还算惬意。
第三天夜里,躺着床上的乐小义忽然睁开眼睛。
两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翻进院子里,放缓了脚步摸到屋外窗沿下,点破卧房的窗户纸,偷偷摸摸地朝里看了一眼。
黑漆漆的屋内隐约可见床铺上隆起一个包,其中一个黑衣人向身旁之人比了个手势,确认目标熟睡中没有异常,于是那人便从兜里掏出一支苇管,朝屋里吹了一口迷烟。
两人在屋外等了一会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一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屋,另外一人留在门外望风。
约莫一炷香后,望风那人心道奇怪,怎么进去这么就还没出来?
他自窗户那破洞朝屋里又看了眼,还么看清屋内情况,忽然后颈一痛,眼前昏黑,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已亮,吱呀一声门开,乐小义低头看着趴在门外的两个黑衣人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们是谁?!”
那两人对视一眼,心慌之下手足无措,跳起来争先恐后地跑走了。
乐小义斜倚在门边,两臂抄起来,惊讶的表情消失,换上一副玩味的浅笑。
她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出门时挂了锁,打算去城里找点事儿做,虽然她暂时还不缺盘缠,但要在外面待几个月,也不能坐吃山空,得想办法维持生计。
再说了,要历练就得入世,入世则需体悟凡人疾苦,若只是觅地隐居,便与她下山来的目的相悖。
途经先前那条小路时,乐小义似有所感,朝坡上那间小院看了一眼,但院门紧闭,内里也萧瑟荒凉,与先前所见并无半点改变,随后她就收回目光,钻进曲环巷上市集去了。
乐小义走后不久,换了身素白衣袍的姬玉泫现身院外,院门无风自开。
姬玉泫步入屋内,泥瓦堆砌的房屋里空空荡荡,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倚靠在墙边,双脚皆拴着胳膊粗细的铁链,铁链另一端埋进地里,究竟有多深,无从得知。
“今日又有什么事?”男人抬了抬头,额前乱发散开,露出深深凹陷下去,没有眼珠的右眼,一道扭曲的漆黑的疤贯穿他整张脸颊,让他看起来狰狞得如同一头蛮荒凶兽。
在这狼狈得比乞丐还凄惨的男人面前,姬玉泫的态度却颇为恭敬,行至两步之外,席地坐下:“今日晚辈得到一条消息,乐君皓前辈之女乐小义已于数日前离宗历练,据晚辈安插在各处的眼线回报,她应该是来了岳州。”
男人紧闭的左眼闻声睁开,眼珠里一片猩红:“你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与我说起此事,可是有甚目的啊?”
“前辈这是说的哪里话?”姬玉泫弯起眉眼笑了,“晚辈只是将所得情报如实向前辈转述罢了,另外还有一个小道消息,水阳的地头蛇擒龙帮和尉迟氏达成协作,具体合作内容尚未查明,但擒龙帮内有个暗线隐约听到他们商议时提及君澜剑。”
“君澜剑?”男人眼里凶光乍现,“消息属实?”
“尚不确定,但有九成把握是真。”姬玉泫无波无澜地回答,“晚辈正让人抓紧时间确认,估计最迟今夜,就会有确切的答复。”
和男人聊了一会儿,姬玉泫起身告辞,行至屋门处,忽听身后那人冷冷道:“姬玉泫,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我警告你,不要利用乐小义。”
姬玉泫脚步一顿,没有应好,亦没应不好,径直走了。
乐小义路过晏氏布坊,在布坊对面的包子铺停留片刻,与卖包子的老伯闲聊两句,随即又去了茶馆,先前那小二哥见她来,笑脸相迎,还问她租住小院儿之事是否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