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人……?”砚如初颇为惊讶,连嘴角的笑意都淡下去了。
“是不是觉得不可能?”姬玉泫脸上笑意更深了,“我以前也觉得不可能,可现在又觉得,好像,一切都有可能。”
哪怕乐小义有一天站在她的对立面,或者因为她罪孽深重要取她性命,她都觉得有可能。
人生在世,有太多身不由己。
经过上次的事情,每当夜深人静,就时常会有一个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如果她没有回来找乐小义,乐小义就不会经历那场生死劫。
就不会失去原属于她的天真烂漫,也不会被自己带进深渊。
她明知道自己身上背负了多少枷锁,看似张狂肆意,其实命不由己,却放任自己在温柔乡中沉沦,祸及她心中那片净土。
她说何云露不能护乐小义周全,她自己又何尝真的可以在乱世之中,保乐小义无忧?
唯自己,才是祸乱之缘。
姬玉泫叹了一口气。
砚如初柳眉稍蹙,却没说话。
恰在此时,莫江流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鬼面狐回来了。”话音刚落,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又响起,“怎么他们也在?”
“谁来了?”砚如初问。
莫江流闻言冷哼:“今天在路上碰见的几个多管闲事之人。”
他说完,贾勉已行至廊下,朝莫江流点了点头,高声道:“砚姑娘,我回来复命了,另有几个朋友想见你。”
“你们进来吧。”屋内的人开口。
几人正要上前,莫江流突然伸手拦住贾勉,贾勉面露疑惑,莫江流便道:“两位姑娘可以进去,余下二人在外等候。”
霍烨没什么意见,当即就停下脚步,冯霁却蹙起了眉,看了秦韵一眼。秦韵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原地稍候,他这才冷哼一声驻足。
贾勉站在阶前,朝秦韵和乐小义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秦姑娘,乐姑娘。”
乐小义应声:“有劳。”
屋内忽然传来哐啷一声响。
门外几人同时一怔,莫江流高声询问:“砚姑娘,怎么了?”
片刻后,门内传来回音:“没事,进来吧。”声音里藏了两分忍俊不禁的笑意。
秦韵二人跟着贾勉踏上石阶,走进屋里。
乐小义环视四周,疑惑地眨了眨眼,她隐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很淡很淡,但确实存在。
可目之所及,又只有坐在厅内炭火旁的砚如初。
在乐小义不动声色地观察屋中陈设的同时,砚如初的耳朵也在注意倾听那两道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让姬玉泫突然惊慌失措,忙不迭躲起来的人,就在刚刚进屋的两位来客之中。
房梁之上,姬玉泫闭着眼睛屏住呼吸,不出声,耳朵却竖起来,注意着梁下之人的动静。
可她一口气还没憋稳,就听下边传来熟悉的,悦耳的,令她的魂魄都悸动起来的柔软嗓音,轻飘飘地道出一句:“敢问砚姑娘认不认识姬玉泫?”
第104章
“敢问砚姑娘认不认识姬玉泫?”乐小义进屋之后, 突然先声夺人。
不止秦韵愣住,就连贾勉和砚如初都齐齐一怔。
砚如初最先回神,面容温婉, 语气和善地反问她:“姑娘何故有此一问?”
“我在找她, 如果砚姑娘知晓她的下落, 还请相告。”乐小义面不改色, 秦韵却意外地侧了侧眼, 乐小义出身剑神宗,为什么要找姬玉泫?
砚如初却不如秦韵那么惊讶,从乐小义问出姬玉泫的名字, 她便知道姬玉泫何故突然躲着了。
“你们有旧?”她微笑着问, 语气无波无澜。
乐小义却道:“我们有仇。”
秦韵心里的疑惑散了,砚如初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她当然看得出来乐小义的修为不过脉元境, 哪怕姬玉泫受了伤,脉元境修为在姬玉泫眼中合该与蝼蚁无异, 她们有仇,可却是姬玉泫躲乐小义如躲着猫的老鼠, 岂不有趣?
“姑娘说笑了,你既与我宫少宫主有仇, 我为何要将她的行踪告诉你?”
“那便请砚姑娘替乐某传句话。”乐小义眼神一利, “当初一掌之仇, 此生不死不休。”
看清砚如初的那一刻,乐小义就明白了,月寒宫冰壁上的血字不是砚如初亲手所书, 而是有人代笔。
那个代笔之人此刻就躲在这个房间里,亦或她来过,在自己进来之前就离开了。
不论哪一种,都向乐小义透露出一个信息:姬玉泫不想见她。
乐小义毫不怀疑姬玉泫对她的感情,既然如此,姬玉泫为什么不想见她呢?
鸿蒙剑心给了她答案。
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为什么不敢?
因为怕她受牵连。
姬玉泫把可以保命的法宝鸿蒙剑心无条件地送给她,足够说明姬玉泫多在乎她的安危,半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祸事,让姬玉泫害怕了。
若姬玉泫想联系她,哪怕只是问一声安,都不至于大半年音信全无。
唯一的解释是,姬玉泫在躲。
所以,乐小义请求砚如初帮她转达的话,只表达一个意思:她不怕纠缠,也不畏艰险,只要她还活着,她对她的情就没有休止。
不见面没关系,没消息也没关系,恩怨、立场、命运、枷锁,这一切,都与她的心意无关。
她可以等,等什么时候姬玉泫不怕了,或者,她有能让姬玉泫不再害怕的实力和底气了,她还是初心不改。
哪怕此生孤独终老,她的心也和姬玉泫在一起。
解除执念的途径只有两种,一种是死亡,另一种,是姬玉泫不再爱她了。
“若有机会,我会替乐姑娘转达。”砚如初语调平和。
乐小义道了谢便不再开口,贾勉这才得了机会,将今日任务失利,后来又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如实汇报,末了,砚如初点头,以一句“你先下去吧,我和二位姑娘单独聊聊”结束了会面。
贾勉退下后,砚如初朝秦韵和乐小义露出一个微笑:“多谢秦姑娘和秦姑娘的朋友救了鬼面狐,此恩算砚某欠诸位的一个人情,诸位今日但有所需,开口便是。”
砚如初心明如镜,乐小义一行人找来这里,主动要求与她见面,必然是所求。
秦韵意外于砚如初的直爽,既然如此,她也不再犹豫,直接说明来意:“我们是来找月寒宫丢失的镖物的。”
“秦姑娘要帮月寒宫?”砚如初偏了偏头,蒙住眼睛的白巾自肩头拂落,看不出她说这话时的喜怒。
“帮?”秦韵嗤笑出声,“连狗还知道知恩图报,那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们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就不错了。”
以薛邵易那帮人的所作所为和砚如初对月寒宫的仇恨来看,砚如初如今这般境况,多半就是拜薛邵易和寒清尘所赐。
砚如初被秦韵直白到近乎粗鲁的言辞逗笑了,她唇角抿起:“那秦姑娘何故帮他们找寻失物?”
“这么说吧,砚姑娘。”秦韵思量着措辞,“我们几人来自同一个势力,他们的镖物是我们此行的目标,也是上层交代的任务,完不成我们就会遭受处罚,最严重的可能丢掉性命。所以,如果有商量的余地,秦某想请砚姑娘将那支镖让给我们。”
砚如初听明白了,双手交叠,露出一个思量的神情,秦韵没再开口,片刻寂静后,砚如初又问她:“秦姑娘知道那支镖所押的镖物是什么吗?”
秦韵被问住了,乐小义倒是想起来她们先前在去月寒宫的路上时,薛邵易和小师弟的对话里似乎有所提及,便替秦韵回答:“似乎是进贡之镖。”
“不错,是进贡之镖。”砚如初笑着说,声音里透出一股寒意,“可那送往都城的镖物,却是一名豆蔻之年未经人事的少女。”
秦韵眉头一皱,乐小义亦沉了脸。
“各大宗派每年都会向都城皇族进献贡品,从中获得皇室军队的庇护,而帝王荒淫,好幼女之色,月寒宫每年送去的贡品都是未达及笄之年的少女。”
砚如初挑起腰间玉坠,拿在手中把玩,状似漫不经心地说着,可乐小义却注意到她压着玉面的拇指竟有些发白。
“真是禽兽不如的畜生!”秦韵愤怒地拂了拂袖。
砚如初缓和了情绪,复道:“金银财物亦或别的什么,砚某都可以答应,但镖物一事触及底线,恕砚某不能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