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不等小白团子回应,她便先阖上了眼,开始冲击分神后期了。
她并非是不想等小白团子回应她,只是她是真的有些撑不住了,突破契机压抑了太久,加之她灵力损耗严重,实在无法继续压制了。
凤珩一直捂在被褥中,连凤鸢说话也没有回应,可却是能清晰地听见外面的声音的。
良久,久到知晚殿中只余下他的呼吸声,他才轻轻地掀开了被褥的一角,便见着了在不远处打坐冲击分神后期修为的凤鸢。
夜色深了,知晚殿中的烛火不知何时亮了。
清寒的夜风拂过,一殿的烛火都在摇曳,连她温柔的面容都在烛火里似在晃动,近在咫尺的面容是素静的,或许在许多人看来,也是寡淡无味的,可他却忽而想起了那日夜色里的惊艳耀眼。
他不由自主地更加凑近,直至近到两人的气息彼此交缠,近到她温热的气息都缠绕上他的面容,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骤然后退。
也是这时,他才陡然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走到了离她这样近的地方。
而他分明离她这样近了,她却还是恍若未觉。
他站了好半晌,才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正在冲击分神后期,怎么可能会因为他的靠近有所察觉?
这一刻,他只觉得荒谬至极。
他是知道修士突破时有多脆弱的,因为修士顿悟时,五感皆闭,连身边的危险都很难能察觉到,因此每个修士在自己突破时都会选择寻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闭关,而且即便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冲击突破的修士也会在闭关前设置下各式各样的禁制,防的就是有人偷袭,可她竟然就这样在他面前顿悟,丝毫防备他的意思都没有。
凤珩久久看着凤鸢,眼底浮现淡淡的不解与困惑,就这样相信他吗?
就不怕他在她身边其实是想杀她,就不怕他会居心不良吗?
第55章 纵容 他只是怕得到后又失去。
他缓缓地、慢慢地倾身过去, 抱住她的同时,双手也仿似不经意间掐在她脖颈间。
殿外夜色浓稠如墨,殿内明亮的烛火摇曳进了他晦涩难明的眼里。
他的掌心里便是她一身最脆弱的地方。
他侧耳靠去, 两人温热的肌肤相贴, 他似乎还能感受到她肌肤之下滚烫炙热的血液在翻腾着, 这样鲜活的气息清晰地告诉他,她还是活着的,不是在秘境里时无声无息的模样。
想起在秘境里自己因为她而陡然间生出的惊慌绝望, 他掐在她脖颈间的手在不自觉间一寸寸收紧, 她的确还是活着的, 可只要他手下的力道收紧,收紧, 再收紧, 即便是洛迦赶来,只怕也再难救得活她。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舍命救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毫不设防?”他问。
“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我根本不会感激你吗?”他复又问。
凤珩感受着掌心的温热,无声地自言自语着, 像是在问凤鸢, 又像是问自己, 只可惜无论他是在问谁, 都得不到答案。
寂静的殿中,唯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凤珩长久地保持着拥着凤鸢的姿势站着,久到浑身寒凉, 却还是不懂。
即便她如以往那些人一样,是真的对他有所求, 或是真的想捧杀羞辱他,也不该这样对他毫无防备,更不该在明知道他算计她性命之时还舍命救他。
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 若是他真的没有催动灵虚佩,唤来洛迦救她呢?她这样迁就、迎合他,又该如何自保?
是,他是故意的。
从第一次催动灵虚佩唤来洛迦,他就是故意的,到后来要她把他放到陆承见身边,也是故意的,故意在她要转身的时候捏着灵虚佩,更是他从第一次知道灵虚佩的作用后就开始算计好的。
他这样的步步算计,即便是再谨慎,却也从没想过能瞒得过她。
毕竟这么些时日以来,他也已经明白,她并非是如陆时非那样的人一样蠢钝,很多事情她只是懒得计较,或许该说,也不想计较。
而且他也好奇,若是她知道他就是故意在算计她呢?她还会对他那样好吗?
所以他从一开始也就没想瞒她,更没想瞒过她,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他故意在最初唤来洛迦时装作那时的自己是不开心的,装作那是暴戾的自己做的,而不是她喜欢的“他”做的。
也还好他还给自己留下了退路。
那日里,她把他放在陆承见身边那时深深看了他许久,他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他的算计,他让她不要救他时,她言语间的停顿更是说明了一切。
可纵然如此,她却还是纵容了他。
为什么?
凤珩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若是她不知道他是在算计他,因此愿意舍命救他,也对他毫无防备,这都是正常的。
可她分明知道他在算计她的性命,却还是甘愿让他算计,还以命搏命地救他,甚至到如今都还对他毫无防备。
即便是方才,她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算计她,只是从醒来就一直安抚着他,甚至还在闭关前都要撑着满身的伤为他准备好膳食。
这是为什么?
凤珩扣着凤鸢温热脖颈的手不停地收紧,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养他不过寥寥数月,又如何会有这样深刻的感情?
深刻到她竟然真的愿意为了保护他而舍弃性命,深刻到明明清楚他要的是她的命,却把命都亲手交到他手里后还要舍命救他!
夜色无声蔓延间,她的呼吸声平缓也微弱,他却仿佛听到了那日夜里她掷地有声的话。
她说,“阿珩别怕,师父说过会护你安然无恙,那便是舍了性命也一定会做到的。”
她说,“师父说过会保护你,怎么会食言?”
哪怕是他惊惧惶恐于她的伤势时,她凝视着他的目光都是温和安抚的,似乎无论何时她都是那般温柔的模样,能护他免受这世间的一切风雨。
舍命护他。
她的确说到做到了,可当时的惶恐绝望是真的,悸动依赖是真的,只是他到底还是不敢相信她,因为他找不到她对他这样好的理由。
仅仅是可怜他吗?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他太不相信她了?
凤珩脑海里仿佛有两道力量疯狂地撕扯着,心神也动荡得越发厉害。
霎时间,他喉口涌出一道腥甜,恍惚一片的视线里这才清晰了,也是这时,他才发现他竟然把她脖颈间都掐得起了一片乌紫。
凤珩几乎是在看见那道刺眼的乌紫时便颤抖着收回了手,低下头便翻找着她给他的封灵袋。
他跟在她身边不过寥寥数月,但是她却是几乎将自己的家当都给了他,所有她有的,他都有。
甚至她没有的,他也会有,所以要找一瓶疗伤膏药再简单不过。
可也正是因为这种简单,才让他的手越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连抹在她脖颈间的膏药都会因为手的颤抖而抹到伤处之外。
他的确是才跟在她身边不过寥寥数月,可她却将自己所有都悉数给了他,甚至愿意舍命救他,又为什么不能信她一次呢?
他什么都没有了,这场豪赌,本就是他赔上自己的命赢来的。
他赌了命要算计的,不就是她的真心吗?
他都知道她是真心护着他了,为什么又不能相信她一次?
他问自己。
何况即便是不能信任她,他又为什么要对她起了杀念?
他方才做了什么?
他分明是因为不敢相信,想要杀了她啊!
刹那间的清醒让凤珩的手陡然脱了力,踉跄着后退了好些步才稳住了身体。
瓷白的药瓶滚落在地,砸落一片沉闷的声响,四分五裂的碎片散开满地,也刺痛他的知觉,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踏着那细微的碎片,重新靠近了她。
他走过的地面都拖曳出长长的鲜红血迹,他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她身边,无声地问道:“为什么,不如您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
他只是想要一个原因。
一个心安的原因。
因为他害怕。
他不怕从未得到过,他只是怕得到后又失去。
世间种种,但凡从未有过奢望,从未得到,便不会绝望,可若一旦有了奢望,一旦曾经得到,再失去,不如舍了性命来得更容易。
得到又失去的滋味他尝过太多太多,一次次充满希望,又一次次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