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结侣,若是蒹葭情深,可登凤凰台结长生契,患难与共,生死不离。
“然后呢?”谢无妄问。
然后呢?
苍栩没有回答。
谢无妄也没等苍栩回答,径直离开了。
尽雪殿的殿门大开,天光正亮,映入清寒的殿中,犹如霜雪蔓延满地,映亮了冰寒剑锋上那一寸的血色与割裂开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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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鸢去问心殿时,洛迦并不在。
昨日里洛迦说过,慕南枝有错,他身为慕南枝的师尊,未能教导好慕南枝,亦有错,会亲自去清规殿请罚,也就是今日。
于是偌大的问心殿便只余下凤鸢一人。
也是因着只有她一人,便是她想插科打诨,也没有给她插科打诨的对象,因此她便老老实实地安静了,沉下心来看洛迦给她的那五册书。
真正沉入了书里,不知不觉间时间便过去了,等凤鸢有些馋了,一如既往地想要去摸一侧的糕点时,这才发现别说糕点了,整个问心殿里,连灵果茶水都没有!
凤鸢虽然辟谷了,但也是个爱吃的,因此总喜欢找些吃食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
只是她也习惯了来问心殿里不准备任何吃食,因为洛迦虽是罚她静坐看书,却总是会在殿中为她准备好她喜欢的吃食。
但这次却是什么都没有!
饶是她把整个问心殿翻了个遍,却连吃食的渣都没有!
凤鸢懒是懒了点,故而平素不喜欢多想,但这时候,她觉着不大可能是洛迦忘记了帮她准备吃食,今日没有吃食,多半是有意为之!
但师尊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故意不给她准备吃食。
所以绝对是是有原因的。
她回想了一番师尊不给她准备吃食的原因。
半晌之后,一段已经快要被她抛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记忆被拉回了脑海——她昨日里看书的时候睡着了,还被师尊抓了个正着,但是最后师尊没罚她多看书!
想到这里,凤鸢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顿时想哭!
她怎么就觉着师尊会忘记罚她呢?感情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罚的命运!
她心里苦啊!
但苦也没法子,只能继续看书!
于是等苦了整整一日的凤鸢回到知晚殿时,已是又有些晚了,也没什么能陪凤珩的机会,便只能愧疚着安置了凤珩。
接下来几日,凤鸢除了去看云况、找容鹤洲问慕南枝近况,便是在问心殿和知晚殿之间两点一线的来回奔波,简直堪比她高考那年的艰苦作息!
这几日,洛迦因着去清规殿请罚,一直便没回来,只有凤鸢在问心殿看书。但除了第一日外,即使洛迦不在,殿中也会摆上她最爱的吃食,这让凤鸢更加肯定了第一日师尊绝对是故意罚她的!
不过这几日对凤鸢来说倒也不是真的就极为难过,因为她每日都在观察自己的小徒弟。
那日里虽是大致确定了凤珩是因着脸治好而开朗了些,可她却还是不怎么放心,生怕好不容易养得开朗了些的小白团子突然就反弹回去,因此这些时日里她都不着痕迹地在观察着自家的这只小白团子。
观察结果让她很是满意,小白团子是真的开朗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完全没有反弹的迹象!
唯一还让她觉得稍稍有些奇怪的就是,小白团子每晚睡觉是真的很喜欢亲自目送她离开,大有她不离开,他就不会躺下的势态。
但比起其他,这倒似乎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小白团子开朗了这么多,这点小习惯,也就随他了。
因此在问心殿度过最后一日回去时,她虽还没能领悟师尊要她看这五册书的意思,但却因着小白团子的开朗而稍稍压下了不能领悟师尊深意的不虞。
她矮身抱着自家小白团子一起去膳房:“等再过几日,带你见过师祖了,我们就可以下山去找重塑灵根的灵植了,高兴吗?”
虽然不知道大师兄到底和小师妹说了些什么,但从大师兄口中得知小师妹近几日虽是还很绝望,却比最初好了不少,她也放心了些,也该忙自家小白团子的事了。
第25章 天真之下 暴戾冷酷。
“高兴。”小白团子安分地呆在凤鸢怀里,两只白软的小手搭在凤鸢的肩上,比起前几日只能落寞地站在殿外看着她离开,此刻的小白团子眼角眉梢都含了天真无邪的笑。
凤鸢顿时更觉愧疚,连本来想着一定要带小徒弟去的收徒大典都不想逼他了,就怕她这么多日没陪他,骤然又让他见到那般多人,会让他好不容易对她生出的亲近消失无踪,毕竟收徒大测后虽有宗门收徒大典,但也并非是只有在收徒大典上拜师才能成为玄天宗的弟子。
因此她想了想,决定问凤珩:“阿珩想去收徒大典吗?虽然可能会有很多人,但阿珩能在很多人面前拜我为师,不过呢,如果阿珩不想去也无妨,不去收徒大典,所有人也会都知道阿珩的师父是我的。”
玄天宗阁主及其亲传弟子所收的弟子,都是会昭告天下的,因此阿珩不去也无妨。
一提到人多,凤鸢便感觉到小白团子那两只本只是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微微地收紧了,抓住了她的衣衫。
看来还是不行,阿珩还是不太能适应人太多的场面,她暗忖。
然而就在她想找个由头把这话遮掩过去时,却听到了怀里小白团子软软糯糯的声音:“想去。”
小白团子的声音很乖很轻,又带着些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害怕恐惧,可却很是坚定。
凤鸢一听这声音,便低下了头,恰好和凤珩仰着头看她的目光对上。
小白团子的容貌极为漂亮,而且是浓烈的美,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自家小白团子的这双眼睛,很大很漂亮,满是属于孩子的澄澈无瑕,又像是盛满万千星辰,璀璨夺目。
每次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她都会有片刻愣怔,可这次她却从这双一向天真无邪的眼睛里隐约读到了丝丝缕缕缠绕着的恐惧。
若是这样的恐惧再扩得多一些,便像是她寻到他那日,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不见一丝光明,可纵使是不见一寸光明的黑暗里,鲜红的血却在蔓延着。
她闯进牢房时,见着的便是这样一双眼睛,澄澈、恐惧、希望、绝望种种情绪交织缠绕。
凤鸢忽然觉得心口窒息的疼,她压下那陡然升起的疼痛,嘴角扯出一抹笑:“阿珩,你不想去的,是不是?”
你只是为了讨我欢心,所以才骗我说想去,是不是?
八岁的孩子该是正有强烈的“本我”意识,甚少会懂得顾及他人感受。
可阿珩却是已经学会了看人脸色和言语行事。
怀里的小白团子却不懂她为何突然又这样问,只是乖乖被她抱着,又笑着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阿珩想去。”
明显更乖了。
若非是揪着她肩上衣衫的手越发收紧,若非到底年纪还小,掩藏得并不算深刻,凤鸢又仔细地观察着,只怕她不会察觉得出来这样笑着的小白团子其实根本不想去收徒大典。
想到这里,她本就沉重的心更像是覆上了一层沉甸甸的阴霾,小白团子看起来是开朗了,可却还是没有相信她、依赖她,没有真正将她当作可以撒娇的长辈。
她停下了步伐,放下凤珩,自己也蹲下|身来:“方才师父只是问你想不想去收徒大典,并不是逼你一定要去,也不是你不去,师父就会不开心、惩罚你。”
她对他道,“阿珩,你要记得,无论何事何物,你若是不喜欢、不想接受,不要害怕,一定要告诉师父你是如何想的,你大可放心,师父不会因此而罚你,师父只会重新帮你找你喜欢的、你想要的,知道吗?”
她又一次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似乎每次和自家小白团子说话,她都习惯了要温柔一些。
小白团子虽然被凤鸢放下了了,可是却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不明白凤鸢为何会突然放他下来。
此刻听了凤鸢的话,那双眼睛里也满是略微的茫然无措。
凤鸢知道这是凤珩害怕的毛病又犯了,也不逼他太紧,只是柔声道:“阿珩可以不用急着告诉师父,自己好好想一会儿,等一会儿之后再告诉师父。”
小白团子还是没有反应,凤鸢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耐心地等着他,看着他微微垂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