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比锡’心里想的却是,这恐怕又是新任大长老和对方设计的某种圈套。他已经再也不会信任新任大长老了,不仅不信任,他还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他。
“您当心!”副官在‘莱比锡’离开前,对着他的背影深鞠一躬。
车后座上的莱托·莱比锡冷眼看着这一幕,目光幽幽地盯住了这位副官,突然,他发现了什么:“你……不是他们‘囚山人’吧。”
“不是!”副官神态疏离地回应。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副官又道,“你也是大将军,我才刚进军队的时候见过你。”
“真有趣,你对我的敬意竟然还比不上对那个冒牌货的一半多。”
“这没什么有趣的!”副官一直注视着前方,“获得同样的功劳,您看不见我,大将军看得见,还力排众议将我调到了他的身边,像信任他的同族一样信任着我。这……纯粹是我个人的抉择。”
莱托·莱比锡眯起了眼睛:“你想多了,他信任你可能只是从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悲哀而已。”
“那又如何?”副官有着自己的见解,“我比谁都清楚大将军经历了什么。我们都是一样在底层挣扎的小人物,我们拼尽一切努力爬到了城墙上面,只来得及看一眼墙外的风景就被从出生以来就站在墙上的人轻蔑地一指头推下。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不同。我也从来不认为‘囚山人’和我们本地人有任何的不同。”
莱托·莱比锡心神微动。没想到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来自于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之口。
‘莱比锡’进到了会场之中,在众多与会人员中他精准地寻找到了海德的位置。当看到他和温融坐在同一排时,这位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走到了他们的身边,站在了两人的面前。
温融乍一看到这个并没有被他们看进眼里的家伙到来时,神情稍微愣了片刻。
‘莱比锡’的目光与温融短暂对峙,往下移动到了坐在温融怀里的那个小崽子的身上。
小宝感应到了一些压力,撩起眼皮看向此刻正盯着自己的这位军人。
只一眼,小宝的脑子里浮现出了战火连天、尸横遍野的画面,紧跟着画面再一转,变成了另外一副奇怪的影像,在这一刻,温小宝的意识仿佛被一把闪着金光的钥匙给重新开启,他看到了更多的画面,关于自己,关于温融,关于摩莳……还关于很多很多由他们身上牵连而出的那些人的命运。
每个生命的降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的意义。这是温家小宝开始读书、学习、明白事理、思考人生之后,脑子里坚定的一个信念。他认为自己这个本不该降生的‘克隆体’的出生也应该有着专属的一份‘独特’,未来一生他的任务可能就是寻找这份独特。他将这个希望寄托在自己,以及与自己有着命定关联的那个人的出现上,寄希望于自己看到对方的那一眼中,寄希望于他拥有的这种特有的‘预知能力’内……
通过窥探未来和自己命运相连的那个人的‘未来’,看见自己的专属宿命——这就是温家小宝对自己存活下来的定义。‘那一刻’到来的准确时间,在他的想法当中可能会发生在他成年之后,至少是他长到十五六岁就像家里的哥哥姐姐那么大的年龄能够离开父母,独当一面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一刻’会到来的如此之快,他遇到和自己命运相关的那个人的时机竟然快得让他猝不及防。
温融的手背上冷不丁地落下了几滴带着温度的水珠,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崽子,看到他那双酝酿着智慧与丰沛情感的黢黑双目当中,正蓄积着抑制不住往下淌落的眼泪,他呆住了,继而涌上心头的是一种恐慌。
“小宝?!”温融颤抖着嗓子发声。
温小宝扭头扑进了他的怀中,热泪一下浸湿了温融的胸口。这样的举动让温融更加慌张了,发生了什么?这个小家伙儿从睁开眼睛后就从来没有哭过的,是什么让他哭得如此伤心?
温融本能地将怀疑的目光看向了站在他们面前的‘莱比锡’:“你看什么?!”
‘莱比锡’心中生起了一种暗戳戳的爽快来,就在刚才与这个小崽子短暂对视的那一刻,他有一种看到了全新的宇宙视野的那种宏观而庞大的感觉。他把这种感觉归纳于他与小崽子体内前任大长老的灵魂‘碰撞’在了一起。
一个真正的小崽子是不可能给他刚才那样的感觉的,所以‘莱比锡’内心坚定无比地相信着自己刚刚与大长老交流上了,也正是这样才把这个小崽子给吓哭了。
“‘莱比锡’大将军你来做什么?”一旁的海德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是在监督阅兵仪式吗?”
“我手头上的公司也需要你们的新技术,来看看……打个招呼。”‘莱比锡’说着再度看向旁边的温融,“温先生真有一套,现在我们的产品只能与贵公司的技术合作才能上市销售,您这一下又能赚不少了。”赚钱还是小事,主要是能牵制住他们。
温融抱着默默地哭泣的小宝站了起来:“抱歉,有事以后再说。”他这会儿可没功夫和这家伙打嘴炮,得尽快把小宝带到没人的地方问一问到底怎么了。
目送着温融父子俩快步走远,‘莱比锡’转身在海德的身边坐了下来,两人开始交谈。
温融把小宝抱到其他的办公室,将默默哭泣的小家伙儿的脸露了出来:“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战乱……和那个人有关。”小宝胡乱抹掉眼泪,只说了其中一丁点儿他看到的‘未来’。没错,他看到了由‘莱比锡’带来的未来的画面,然而,他同时又看到了与战乱、死亡、痛苦、灾祸相反的,同样由‘莱比锡’带来的另外一个截然相反的未来,这一次的未来与自己产生了命运紧扣的关联。
也就是说,小宝在看到‘莱比锡’的这一刻脑中同时看到了未来的两条分叉线。其中一条将会给这个世界带去又一次不亚于‘末世’的灾祸,而另外一个未来则……由他参与将局势扭转,灾祸不会发生,而他自己也将真真正正地踏上属于他的命运道路。
只是一瞬间,小宝就明白自己的抉择有多么的重要。
“竟然和他有关?”温融并没有注意到怀里小崽子的神情与平常略有不同,他以为战争会通过海德这个至关重要的首领人物触发,之前还真没有考虑过‘莱比锡’的可能性。‘莱比锡’是有条件,却受制于海德,受制于他们族内的忠诚。
“糟了!”温融突然想起了之前‘莱比锡’就曾经假借演戏调动过军队,就这段日子还为了举行阅兵一直待在军营之中,如果小宝看到的‘未来’是真的,那……‘莱比锡’已经早就在做准备了!那家伙,才是他们最该提防得祸首。
温融赶紧把这一消息传给摩莳、普西尼、仇魄他们……提醒他们尽快锁定‘莱比锡’最近的一系列运动轨迹。
“麻麻~~小宝想看爸爸!”怀中小崽子这会儿很快平复了心情,向温融提要求,温融摸了摸他的脑瓜:“现在大人都忙着呢,咱们待会儿回去了晚上就能看到了,好吗?”
“哦!”小崽子乖巧地点点头,“那……小宝能和哥哥姐姐聊天吗?”他又问。
温融忙着用通讯器通知更多的人:“待会儿在吧!小宝儿,乖乖的,你最懂事了,知道现在什么事情最紧迫的不是吗?”
“嗯哒!”小崽子再度用力点头,将脸埋了下去。
小宝认真聆听着属于温融的那份心跳声,希望能够将这些细节牢牢地扎根在自己的记忆里。随后,他从胸前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心形吊坠,打开之后,看了一眼里头的全家福。
这张全家福是前不久家里人一块儿照的,每个家人都选了自己最爱的那张,留在自己的身边。小宝这张是姐姐帮他选的,这张里头,大家都在笑,是照得最好看的一张。
小小的孩童的眼神中闪过了满足的笑意,再一看去笑容不见,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如同大人般深沉、包容,还有这一丝绝对不该在此刻的他的脸上拥有的‘慈爱’。
慈爱,仁慈而充满怜爱的感情叫慈爱,带着这份他才刚刚觉醒的情感,小家伙儿最终做出了关于自己,关于世界,关于未来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