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雷劈下来时,也别缩头乌龟一样躲在房间里,让薛彤替你肩负……她当年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走到这一步的。既然你想去往更广阔的天空,岂能指望他人替你飞翔?”
钟千眠不为所动,他脸上的面具恐怖狰狞,这颗心已经完全扭曲,兴许多年以前,他就已经化身厉鬼,只是有一层人皮包裹,时至今日,这张人皮终于完全裂开。
他听不懂荀若素的意思,将一切缘由归咎于:“我只是一介凡人,是帮薛彤开路的牺牲品,她是天生地养,专为第十殿量身定制,我走不了那条光明正大的路!”
“……”荀若素简直无奈,“都说天道公平的近乎死板,怎么这份公平落到自己身上就成了偏袒他人?而且今日我跟秦语都在场,你要真是个好人,有庞大的野心却能抑制恶念,就算天雷打算将你回收,我们这两脑袋进水心肠又软的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甚至不愿你吃亏。”
荀若素对自己的认知相当清楚,她补充道,“但事已至此,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
“你打算怎么做?”钟不眠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整个人死气沉沉,他坐在墙角并不打算挣扎,然而荀若素又在他脸上看见了那种古怪的笑容——溢出面具的笑容。
“你放心,我知道你做事周全,既然十殿主之位尚不是囊中物,你就肯定会为自己这条命留后路。我只是切开你与大坝的联系,不想牵连更多无辜,仅此而已。”
荀若素伸出手,压在钟不眠的眉心。
钟不眠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我花了这么长时间布的阵,你可以轻易解开?”
“以前兴许不行,但我现在是个修理工,”荀若素挑眉,“我的职责就是让一切回归它原本的样子。”
云在青天水在瓶。
随着手指上的重压,面具自中央裂成两半,钟不眠那张脸终于暴露出来,并且他感觉到了一种失重感,下坠了很久,猛地砸在实地上,他与大坝的关联就此断开。
一瞬之间,钟不眠恍惚看见荀家历代先人的遗念澎湃扑面,借了荀若素的手,断了所有血缘中的因果。
与他相斗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自荀简始,至荀若素终,这段纠结数百年的孽缘终于落下了帷幕。
钟不眠的样子跟钟家人确实更接近,与荀若素仅仅是略微相似,虽然他们之间的血统传承不讲究近亲通婚,但为了让后代继续辅助第十殿的工作,所以原本的血统就非常强大,连带着外观遗传十几代仍有可以辨认之处。
单看外表也知道荀若素和钟不眠关系匪浅。
没有了大坝的庇护,钟不眠要想活下去就得拿出自己手中所有的底牌,荀若素就是想知道,他这条线下,还有多少盘根错节。
果不其然,荀若素刚解开他与水坝的联系,门就被敲动,外头的声音有些急:“我是钟苍云,特意来保一个人,还望十殿主手下留情!”
薛彤伸个懒腰:“倒是热闹。”
这些血脉从诞生之初,就秉承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原则,而钟不眠又是个手段极其刁钻的,最是擅长牵连无辜。
钟家传承了这么多代,以除魔卫道为天职,投身其中的灵魂跟荀若素的祖上一样,也以良善为前提,历代家主中肯定有人不愿跟钟不眠同流合污,甚至因此抗争过,但目前为止,抗争没有结果,可见钟不眠将自家人也列在计划里,必要之时能成为退路。
薛彤已将自己简单擦干净,整个人算是平整,但烧焦的衣服和血迹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清理,她只能挂着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去给钟苍云开门——
说起来,钟苍云也算是第十殿的员工,薛彤就是他们的老板,只是这个老板非同一般,主管生杀大权,所以每次见面,紧张和恭敬总是要多一点。
钟苍云虽然知道自家祖宗遇险,并跟十殿主产生冲突,却没有想到十殿主会如此狼狈,他站在门前,倒吸了一口充满血腥味的冷空气,有些无措地多看了两眼薛彤,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还是薛彤主动打翻了此时的尴尬,“放心,你祖宗比我惨十倍。”
钟不眠完好无损的坐在墙角,除了摘下面具时,在他眉心留下针眼大小的伤口,就再也没有其它可怜之处,但钟苍云也不是个以貌取人的。
房间中气氛不对,钟不眠一直是个控制狂,他要是稳占上风,不会规规矩矩呆在墙角,何况他的身上还传来浓厚的血腥味,这股血腥味陈旧腐朽,至少是恶鬼所有。
除此之外,房间里还冷得离谱,空调稳定地开在二十摄氏度,这种老式空调,原本的效果就比较差,温度打的越低,效果越差,虽然显示着二十度,其实根本未到,但钟苍云感受到的这股低温却令人四肢发僵,十度左右还差不多。
房间中唯一的正常人秦语已经套着宽大的工作服,披着毯子在挪动了。
第82章
虽然钟苍云一直觉得自家老祖宗缺德且活了太久, 从本质上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但亲眼看见他变成鬼, 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
钟家一直安守本分, 虽然人口众多, 却并未有一人死后成鬼, 基本都是平静上路, 就算有什么放不下, 也不过是游荡的孤魂, 很快也能被超度。
钟不眠简直是其中败类,轻易损坏了几百年无数人辛苦维护的声誉。
这要不是自家老祖宗, 钟苍云早就撸着袖子上去暴揍一顿了。
薛彤给了他一定的时间,来适应眼前的情景,钟苍云毕竟是临近结束才进来的,对目前的状况还不太了解, 他打量完薛彤和钟不眠, 接下来就看向了剩下的两人——荀若素、秦语。
秦语长得实在很像荀若素小时候,兴许荀若素自己没有印象了, 但她很小的时候, 大伯来家里看望父亲, 也曾给她买过糖,还用糖诱拐无知孩童唱儿歌,所以钟苍云瞧见秦语时,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按年纪来算,除非死人复活,否则秦语实在不像自己弟弟和弟媳的孩子,可要是按荀若素的年纪来算, 虽然也稍微早了点,却在接受范围之内,钟苍云莫名陷入了自责的怪圈,“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连你有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知道,我有愧啊!”
“……”荀若素正要解释,秦语扑上来就是一句清脆而大声的,“妈妈!”
荀若素:“……”
自杀!
薛彤看热闹不嫌事大,凉凉补充了一句,“孩子是我的。”
钟苍云瞳孔放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原本只是来保自家祖宗一命的,忽然发现自家小辈在外面乱搞,还搞到了亲老板的头上!
“天要亡我钟家啊,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钟苍云无语问苍天。
另一个围观全程的人还在角落里坐着,钟不眠为自己这条命牺牲了很多东西,但这一刻他也心累到想跟钟苍云报团取暖。
不过钟苍云被这种迷惑关系影响了没多久,立马回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他那儿留有钟不眠制作的锦囊,说是今早看不到自己回来,就把锦囊打开。
自家老祖宗卜卦的能耐堪称一绝,但是再绝的卜卦方式也无法做到精确,钟苍云在山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了这里。
锦囊一共两只,第一只写了大体地点,第二只让钟苍云不得置身事外。
钟苍云也知道此刻要想保自家老祖宗的命,靠一张嘴皮子是没用的,因此也不藏藏掖掖,直接将第二只锦囊交到了薛彤手上。
锦囊很轻,里面只有一张纸,薛彤将纸摊开到荀若素眼下,邀请她一起来研究“疯子的迷惑性为。”
纸上有一行字,写着,“我如果消失,会将钟家积累的所有功德带走,整个钟家都是我的心血,繁荣昌茂皆与我有关。我是大逆不道者,钟家原本就不该存在,能延续至今,靠得就是功德,一旦功德耗尽,下场只会比荀家更惨。”
荀若素叹了口气,“怎么都喜欢拿荀家来垫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