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虽然短暂,但神经细胞还在回味,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其它反应,直到荀若素缓过一口气,她低骂了声,“薛彤!”就抄起地上的伞冲了出去。
动作太快,荀若素也没看清手上拿得伞是什么颜色,直到她将伞撑开,挡在薛彤头顶上,这才发现是小姑娘带来的那把,上面还贴着张紫色的符纸。
第七道天雷已经劈完了,草坪大面积被毁,焦黑的部分形成一个字,“十”。
薛彤闭着眼睛,表面看来没有任何伤痕,但方才的雷亟太过猛烈,就算是薛彤恐怕也要受一阵苦,何况她还解开了锁骨上的金印。
原本烙着梵印的地方现在是一块疤痕,薛彤的皮肤微微泛白,红色的纹路围着梵印形成图腾,片刻之后,连这些纹路都全部消失,薛彤锁骨之下平整的,像是她从来没有与荀若素绑定过。
荀若素根本不敢碰她,只能撑着伞静静站在一旁,逐渐有血从薛彤的嘴角溢出,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面具人早就翻身起来了,这会儿正坐在荀若素的身后,开口道,“放心吧,她死不掉的,若要死,也得劈完这九道雷之后。”
“我总觉得你算计薛彤来为你挡天雷,除了保命,还有其它的原因,但变数太大,我算得不够准确。”荀若素没有回头,她还是撑着伞,半蹲在薛彤的面前,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
“但有件事我希望你不要错估了——薛彤的脾气很拧,做事决绝果断,她现在救你,是因为大坝下万千生灵,若你真的在盘算什么,我建议你不要只顾着那点不可见人的目的,最好还是想想怎么保命。一旦第九道雷劈下,不管是薛彤还是我,都会将你原地超度。”
荀若素的声音很平静,听在人耳中,却隐隐有雷霆之怒。
她现在已经恢复了记忆,虽然还是荀家的孱弱身子骨,论资排辈,不敢与地府中人相较,但博学程度却非常可怕……光荀家三间房的藏书,就能把荀若素培养到可以揍恶鬼,这会儿她脑海里可是放着一座古老的博物馆。
面具人竟然因此发怵,不再吭声了。
薛彤这一觉睡了很久,眼前走马观花,她常常觉得自己这辈子并不长,很多时候一天、一年、百年……晃眼就过去了,吃喝玩乐在虚度,虽然舒坦,却是千篇一律的线形,等这些日子成了回忆,才发现生命呈片段式。
她将荀若素当成了漫长时间中的“收容所”,她记忆中的每个片段都与荀若素有关,轮回中千千万万个不同的荀若素,甚至包括老师。
随后,薛彤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她猛地想起来刚刚第七道雷劈下时,心中一动察觉大事不好,也来不及商量就把梵印断了……她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荀若素的目光,不得已只能继续装昏迷。
薛彤心虚地想,“我从来都说不过她,这会儿要是睁眼,怕是能活活羞愧而死。”
第70章
薛彤是半跪在地上的, 为了给她撑伞,荀若素也有一条腿沁在雨水中,她的体质很怕冷, 还有些轻微的咳嗽, 薛彤装了一会儿就有些装不下去了, 她缓缓睁开双眼, 绵绵雨丝中, 她看到荀若素在哭。
一点泪水悄无声息地挂在下巴上, 荀若素的眼角有些泛红, 但表情中却没太多的悲痛,仿佛只是睁眼看人的时间太长, 泪水是生理性的。
宿舍走廊中开着灯,灯光暖黄色,落在荀若素的身上,她既不问梵印的事, 也不关心天雷, 只瞧着薛彤,微微皱着些眉心, “疼吗?”
“也不是很疼, ”薛彤伸手, 将她下巴上的眼泪接住,“你怎么还活着啊?”
“这句话我还想问你呢,”荀若素被她气笑了,“第七道天雷威力巨大,你还有闲工夫解开梵印,我家祖宗不是好招惹的,反噬也不好受吧?”
薛彤抹去嘴角的血迹, “还行。”
“拴你的笼子都快劈坏了,叫还行?”荀若素满脸写着“骗人。”
她指着地上的影子——没有月光的午夜,雨丝绵绵,唯一的光源就是宿舍走廊的灯,但这些灯还是老旧的白炽灯泡,泛黄,全部打开也没有多大威力,落在荀若素的身上都成了浅淡一片,难以在这样的雨夜中拉开影子。
然而此时,薛彤的脚下却形成了浓墨重彩的阴影,是一只巨大的牢笼,无数锁链在笼子中升起,看样子是绑在薛彤的身上,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但离开了阴影单看薛彤本人,却没有任何重负。
阴影中,困锁薛彤的牢笼破损一道,锁链也有毁坏的迹象,荀若素伸手,将薛彤扶了起来,“我们回去说。”
劈厉鬼的天雷有些一反常态,没有平素赶工似得干完就收工,反而每一次都劈得郑重其事,不像处刑,倒似筛选。
荀若素这会儿已经恢复了记忆,她见过这样郑重其事的天雷——当年薛彤继任第十殿殿主时,就曾遭过这样的雷劈。
人世间讨份工作还要投简历、笔试、面试,倘若公司讲究,还有一面二面,就算全部过了,跟你谈薪资时双方都有可能不欢而散,薛彤这份工作薪酬高,不愁吃喝,铁饭碗能管成百上千年,头上的老板随便骂,做二休三,想请假就请假,规则之下还能随便钻空子……这么好一份工作,当然不是随便落在头上。
成为十殿主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满身罪孽,需要自己画地为牢,二是九道天雷,一道都不少的劈在身上。
在薛彤之前,第十殿也曾有过其它选择,但要么心智不坚定,最多劈到第三道天雷就主动放弃,要么罪孽深重,却无法约束自己,只有薛彤——
思过崖上雷电交织,蚀髓销骨,她走过去时,头也不回。
此时的薛彤身上湿哒哒的,幸好这是个女人的宿舍,抽屉里放着暖风机,荀若素正在一边帮她吹头发,一边听她道:“虽然是些旁门左道的手段,不过他现在已经是罪孽缠身,又有黄小苒这个牢笼将罪孽装在里头,只差两道雷就能代替我。”
的确是旁门左道,但面具人既需要博学,清楚知道成为第十殿主的前提,又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布此局,让自己达成这些条件,天道苛刻,就算明目张胆地钻空子,也要钻出水准来才能得到认同,可见面具人在这里头下了好大一番功夫。
其实第六道雷劈下来时,薛彤就觉得有种熟悉感,只是荀若素那边正好出了幺蛾子,将她轮回前的记忆劈出来还跟薛彤共享了,一晃而过的熟悉感哪有白月光为了自己挨雷劈刺激,薛彤一时被分心,竟忘了深究下去。
薛彤说完,又问荀若素,“如果最后两道雷我也扛了下来,第十殿主总不能是两个人吧?”
“不会,”荀若素拢了一把薛彤的头发在手心,“第九道天雷会劈坏你铸的笼子,你身上的业障积攒了上千年,笼子一旦破坏,你就会被罪孽吞噬,成为大魔头,到时候就轮到大家齐心协力铲除你,为天下子民谋福利了。”
说完,荀若素还不忘假惺惺地叹口气,“到时候我也只能大义灭亲。”
“灭你个头啊!”薛彤猛地一回身,荀若素的手掐在她长发的根部,差点将她拔成斑秃。
薛彤凄惨地倒抽一口凉气,“我恨你!”
“劳您废心来恨我,”荀若素将她的头拨正,“别乱扭,吹着呢,再烫到头皮。”
薛彤扁着嘴,嘀嘀咕咕着坐直了身子。
“我都要被人代替跟你们反目成为最终boss了,你就这个反应?”薛彤生气归生气,不敢再跟自己的头发过不去,“你要是敢大义灭亲,我就敢同归于尽。”
“刀在抽屉里,布在你手边,是捅死还是勒死你随便,”荀若素冷漠,“我是血肉之躯,不需要同归于尽那么费力。”
“……”薛彤给堵得说不上话,“哼”了一大声。
秦语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年纪小,还在发育阶段,身高有些勉强,坐在椅子上还能晃腿,却一脸严肃地看着薛彤道,“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没有错,您跟她相处的很好。”
“别说得好像都是你的功劳,”荀若素狠起来连自己都怼,“轮回之前的记忆你我是相通的,你没人性,所以应该是我想出来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