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有红尘(68)

作者:安度非沉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姜望知道大势已去,犹如项羽在乌江边举目一望,全身写满怅然,一转眼他只好强撑着:“啊……对,我俩生活上处不来……但是您要来,怕您担心,所以……”

谢女士保持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扶着脑袋站起来,双手虚按:“明天再说,我得歇会儿……你俩也早点休息。”

她背对两人走了,走出三两步,有些悲痛地回过头:“一尘你过来。”

谢一尘的表情就像要凌迟自己,格外冰冷,姜望怕她偏执过头,和谢女士造成不可弥补的伤痕,急忙站起来,然而还没开始说话,谢女士就说:“小姜儿去睡吧,啊,没事,我缓缓就没事,没事。”

剩谢一尘和谢女士单独相处,姜望看去,好像看见两只行走的炸/药桶徐徐走过。

关上门,谢一尘平静地坐下,谢女士说:“是不是姜望出差对不起你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谢一尘眨眨眼,沉默片时:“不是。”

“为什么离婚?”

“因为处不来。”

“说结婚的不也是你?”谢女士此时有些动怒了,她不明白年轻人好端端的每天整这些——还假装没离婚来骗她,一个个都装得像模像样,这像话吗?

谢一尘沉默了很久:“姨妈……我心里有人……我觉得我没法儿和她在一起,你也不会同意。我就结了婚,想让自己死心……”

低下头:“但我放不下,我也……和她在一起了。”

谢女士沉默:“你外头有人了?”

“不是外头有人……是……好吧,是外头有人。”

“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去,给姜望道歉。没羞没臊,说什么心里有人……咱们家不是这样的,做人要知道伦理道德。”

伦理道德。

她的感情哪有伦理可言。

她揪着裙摆感到强烈的不甘心,她知道自己是异类,从小到大都明白,但此时此刻感情在自己身上萌发出来,她强烈地爱着一个人,那个人回应了她,她不再觉得孤独了。

好像短暂地被包围在透明的壳中,不必迎接世俗的眼光。

现在,世俗的眼光从姨妈这里来了,她想要突破它,彻底地撼动它。

但感到自己渺小,卑微,不知道从何做起。

她坐着不动。

谢女士说:“去呀,你是一条道走到黑,姜望不计较你。你别告诉我,姜望外边也有人。”

事实就是这样的,夫妻之间用婚姻做工具,哪里需要哪里搬,自己压根儿不在婚姻里。

可她答应了不牵扯姜望,于是说:“是我自己的事。但是姜望知道。”

“你还要什么?要是姜望对不起你,我第一个赞成离婚,有一千个更好的我给你找。现在你犯错了,人家原谅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做得对不对?外边有人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

谢女士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说不要脸,可是她看着和自己很像的那张脸,觉得说出口就像扇自己巴掌,只好硬吞回去,像被馒头噎住了,半晌喘不过气。

“没可能的,姨妈……我们已经离了,我也,不想再结婚。”她是顽梗的儿女,硬着颈项忤逆家里的大人,不孝得要钉在耻辱柱上。

“你自己好好想想,多大的人了!”谢女士本来要再说些,但谢一尘沉默端坐,谢女士想起了什么,换了一套话:“你爱白蛇,我就告诉你,戏是戏,人是人,白蛇不回头,你不能不回头。迷途知返,人得活得明白点!我一直知道你闷着犟劲儿,认定了死不回头。从小到大我都说不动你这臭毛病!”

谢一尘微微动了动:“我想了很久,我不想再想下去了。”

“多久?人家喜欢你吗?要是你结了婚才有这心思,我劝你趁早死心!”

“结婚前……很久。”谢一尘默默蠕动嘴唇,垂下眼。

“结婚前……谁啊……也没什么男的认识你啊,许立文?许立文不是宁珏对象吗?合着是你看着人家锅里的?你还要不要脸?就是不要这脸了,你就要这人,你也结婚前弄明白我还佩服你,结完婚再——这算什么本事!”

谢女士终于言辞激烈了起来,一通训斥,气得坐立不安,握着桌角恨不能掰一块下来,瞪着她。

可谢一尘就在原地一动不动,坐得乖,为人逆反,一步也不肯让,摆明了:她就是豁出去不要脸了。

可她还是微弱辩解:“不是许立文。”

“那是谁?是谁不都一样?你就是挑拨别人家庭让人和你结婚这是本事……你结了婚搞外遇是什么本事?”

谢一尘保持沉默,她维系了姜望的体面,因此,给自己泼了脏水。

她浑然不在意,她绝不回头。

“谢一尘!”谢女士终于拍案而起,指着她鼻子要训斥她了,“我就教你搞婚外情了?谁?哪个狐狸精?”

“姨妈……其实我,和姜望结婚也是假的。他不想结婚,我也只是假装结婚,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她苍白地解释,她不想姨妈把宁珏说是狐狸精。

她很怕这样道德的谴责赶走宁珏,此时此刻,她忽然想回头,迷途知返,再次撒谎,不要对姨妈说明。怕走得太远,连宁珏也一并丢了。

这是怎么了?难道她不该这样偏执?

可话说出口,她不想表达出退后的情绪,她就要这样做,旁人怎么劝,白蛇也要升仙,哪怕撞了南墙,哪怕鬼魅当道——

谢女士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消化她这番话。

半晌,谢女士沉默很久:“你搞的婚外情……那人是什么条件,什么情况?我认识不认识?知不知道你这情况?”

谢女士了解谢一尘,谢一尘说清白,那就是清白,尤其此时此刻,谢一尘不至于撒谎。她要相信谢一尘,如果这时候谢一尘还要对她在根本问题上撒谎,她会崩溃的。

她对谢一尘的包容更甚于他人,因为她们不是母女。因为有亲姐妹的在天之灵,她总是宽容,尝试理解,运用自己的开明,去悟道一般悟出她和谢一尘之间的关系。

她已经退步了,谢一尘认定的事很难扳回来。

既然姜望这样退步,又知道内情,说明你情我愿,最多就是对名声不好,没什么要紧的,没伤害他人,这是最好的。

谢女士这一辈子体面,宁可伤害自己,叫自己吃了亏,受了骗,也不愿意要人因为自己而丢了脸,吃苦头。她秉持这态度,几乎打算大度地原谅谢一尘了。

管他是谁呢,只要不勾搭过老的,不勾搭未成年,不找有家室的,她都能捏着鼻子接受。是穷,自己家里有钱,只要男人肯上来做上门女婿,都不是问题。是富,自己家门渊源不错,谁还能嫌弃了?

“您认识的。”谢一尘捏着衣摆,咬紧牙关。

“我认识……总不能是罗宾吧?”

谢一尘苦涩地微笑,天啊,自己是多么怪异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就是姨妈这样开明大度,打算谅解她,打算替她收拾后面的一屁股灰……也想不出她喜欢的是女人。

就是自己在姨妈面前明明白白表示过情绪波动的只有宁珏,姨妈也根本不会想到是她。

谢一尘捂着脸,感到自己长出翅膀,长出爪子,长出尖角,长出触须……她感到自己是个怪物,可怪物……要一条道地走到黑,白蛇在人间也是怪物,人妖殊途,她要……永不回头。

从指缝里挤出回应:“不是。”

“那是谁?我认识的你的朋友不多……”

“是宁珏。”

谢一尘感觉自己的口吻无比冰冷,像一条蛇幽幽吐着蛇信。

第56章 一条道

谢一尘看着姨妈站在原地, 似乎没有听清,但意识到自己的确听清了,不能原谅自己的耳朵, 竟然听见了这么惊世骇俗的消息。

然后她看着可怜的中年女人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就连她包容宽广的胸襟也塞不下这悖逆一个名字——谢一尘起来, 被谢女士凌厉地一指:“你出去!你真是疯了!你跳舞跳疯了!就是妖怪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还要辩解, 却被狠狠地推出去, 从来不动手免得失去优雅的姨妈不顾体面地把她推了出去:“你出去!”

谢一尘沉默下来,被一扇门紧紧关在外头。

姜望走过来, 谢一尘捂着心口回过头:“我说出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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