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床是好的,”宁珏咬下一口南瓜,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出其中的暗示,总觉得有些急切,她还没对谢一尘强调过自己早就卖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了?
谢一尘莞尔:“自从和我在一起,你三句不离睡觉的事……是你天天想这些事?多久了?想睡我的企图太明显了!我倒是很乐意,只是我总觉得你藏着些什么话。”
“我藏了什么?床底藏了野男人呢你信不信?”宁珏又开始不好好说话。
“那就是没有了?”谢一尘试探。
“也不能说没有。”
“是有,还是没有?”
“也不知道有没有……”宁珏兀自纠结,“我去洗碗。”
“我也去。”谢一尘执意要套出她的话。
两个人的饭量,要洗的碗筷不多,宁珏做事又很利落,是做家政服务的,格外专业,时间一闪而过。
再坐回到餐桌,谢一尘剥荔枝,笑盈盈地等宁珏自己交代,像是要在言笑间杀人无形似的,给宁珏造成不小的压力。
想来想去,宁珏终于决定坦白:“你当我是什么?我一直是个什么形象?”
“叫人恨得牙痒的人。”
宁珏才想反驳,忽然明白了谢一尘什么意思,是说她总逃避的意思。在这件事上她哑口无言,自愧于心,觉得欠谢一尘的。
好了,那就不逃避了,谢一尘也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她交代了。
倒是说了很久,时间过去很久了,事情又复杂,也不是谢一尘的世界的事,难免有些背景要交代。宁珏又情绪细微,对细节记得清楚。
话音里夹杂了不少“我不干净”“不懂事”“贱/货”之类的难听字眼,罕见的是,谢一尘竟然没有打断,吃了三两个荔枝,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然后她说:“宁王玉,那你说说,为什么交代了这件事,就觉得可以和我睡了?”
这话乍听,像是在问责宁珏。
可宁珏此时终于不逃避了,不想过多地体会别人的情绪导致自己再次缩回,所以只听了个字面意思:“我想你哪里会介意这些事,可是我不说,总觉得自己过意不去。”
“是……想让我知道?”
“是的。”宁珏坦然承认。
“我知道了,”谢一尘起来洗掉手上的糖渍,刻意地强调,“已阅。”
宁珏被逗笑了:“你认真点。”
“我喜欢你的流氓气,这不是贬义词,是……虽然你看起来乖乖的,可想好了什么,心里总是很蛮横的,比如你说什么睡来睡去……”谢一尘脑子里自动想起她在车里坐得好好的,突然一只死耗子从天而降砸在玻璃窗上的惊悚的回忆……又想起宁珏胆大妄为地纵容她寻死又劝回的场面,想着想着,宁珏自我否定很易碎很脆弱的样子又浮现眼前。
“是搞来搞去。”宁珏纠正自己说过的话,她记得细节,谢一尘却记岔了。
“都一样!”谢一尘弹她一脸水珠。
两相挣扎之间,谢一尘终于屈服:“你在意这些事……那好吧,来,给我一百块。”
她利落地伸出手,敲敲桌面:“事成之后放在这里,不要赖账。”
“什……什么?”
宁珏其实明白了。
谢一尘要扮演她,扮演宁珏曾经演过的那角色,卑微的收钱办事的……婊/子。
可是一旦想到谢一尘要这样做,宁珏又不忍心把用在自己身上的词掏出来。
于是手足无措。
“今天晚上,睡我,谢谢。”谢一尘客客气气的,说完了,径自推开窗看楼下不远处的灯火。
第52章 拖
还是去看了一趟。
南城有演出另一出白蛇的话剧, 名字倒是张狂,就叫《白蛇》。
白蛇从《警世通言》里跳出来,借不同的肉身还了魂, 样貌各自不同,各个故事的处理方式都不同, 看这出《白蛇》是陌生的, 和谢一尘的白蛇不同。
可还是爱屋及乌地看了。
“话剧和舞剧的艺术表现形式是不同的。”虽然谢一尘重复了句废话, 但人已经落座了,宁珏拧开保温杯, 掺了蜜炖烂的梨子汤还剩一半,往帘幕那处望了一眼,轻轻坐下了。
喝着梨汤看话剧, 这出剧是学生社团排演, 都还显稚嫩,没有多少改编,白娘子报恩, 爱上许仙, 相互扶持过了短暂的一生,白娘子成仙而去,许仙再度转世。
年轻的演员们演得格外生动,可惜小剧场没有多少人,高票价, 又是学生们的亮相, 南城的文化氛围并不浓厚……种种缘故,场内人不多,大多是家长。
穿一身中山装戴一副圆框眼镜的男老师左顾右盼,在观众刚离场, 在剧场一楼大厅徘徊着看近期活动的时候,他主动凑上前去攀谈,碰了几个钉子之后就碰到谢一尘这里,递上名片:“您好,我是咱们青影话剧社的指导老师,我叫王泽英。”
“王老师好,”谢一尘客客气气地伸出手,握手接了名片,“孩子们都演得不错。”
宁珏在一旁注目。
那些学生其实也就比宁珏小两岁左右,谢一尘这肆无忌惮的“孩子们”喊得宁珏像是从户口本上减了年龄。
“明白一点说,我看观众席上,大都是家长儿,咱们南城啊……唉,还是刚发展起来,文化活动儿不受欢迎的……”王泽英说话一股不伦不类的北边口音,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莫名其妙加个儿化音,全都加错了,听得人想掏耳朵。
谢一尘笑,从背后绕过去掐宁珏一把,免得宁珏笑出声。
自己得体微笑,没有应答。
王泽英说:“我看见您来看我们这场儿,方便问一下,您对我们的戏有什么建议吗?如果下一次孩子们还对社会公演儿,在自己学校里边,您愿意受邀来观看吗?”
宁珏心想如果这里是平都,她就要揍这乱加儿化音的男人。
原来是回馈答卷,谢一尘想了想,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倒是说如果下次也会愿意去的,留下了电话号码。
没想到没过多久就接到电话了,原来是南城理工大学的社团,社团成立不久,很是迫不及待地寻找些社会资源——就往有钱有闲看话剧的观众这里想办法。
再去看的时候已经不是《白蛇》了,谢一尘带着宁珏踏入南城理工的校园,她自己镇定,宁珏却安定不下来,这是她头一次进入大学里。
晌午,用学校发放的餐券吃了饭,又去所有开放的地方转了一圈。
谢一尘还好,她年长些,终归是对这些比较平淡,可宁珏举目一望,见这里都是同龄人,有些比自己小,也有人甚至比自己还大,有人结了婚居然还在念书——
宁珏对大学的想象也只不过是校舍大些,教室多些,有文化的人多些,读的书难些——但真的进来了,着实吓了一跳,隐隐地羡慕起来,可她又不甘心自己一个在社会这所大学里饱读苦难的阅历丰富的人来羡慕象牙塔里的人,立即走得飞快。
目不斜视,生怕看太多大学的风景——她读的夜校是在另一头,是南城职业技术学院的一个分校区,没有南城理工这样的排场,她回顾着自己读夜校混社会的经历,终究还是不甘心了。
好像一只野兽,穿过苍耳丛生的野地,虽然不觉,回过头,身上已经扎满了人家的种子。
想念书的心情埋下了,宁珏并不在意学历,那时她也并不知道学历的要紧,那年头正在大肆鼓吹读书无用……只是觉得想要读,想走在大学校园,不觉得那样羡慕,不会隐隐自卑——哪怕她其实并不太瞧得上学生们的。
莫名地想着这件事,但这是后话了。
看话剧的这段时间,谢一尘正在和姜望离婚。
乍听离婚这件事实在是惊悚,像一把刀斩碎了两人的羁绊,好像转过脸两个人就老死不相往来似的——但姜望曾经承诺过,谢一尘说离婚就一定离婚。
于是和和气气地坐下分割财产,房子是姜望买的,但是车是谢女士李先生夫妻买来贺礼的,抛去李先生给公司的投资,私底下因谢一尘的关系帮助的资金,还有日常用度,一概地摆在桌面来说了。
最后房子归谢一尘,车子和其余的资产并抵,给了姜望。零碎的其余东西就不细谈,剩下的生意的来往和婚姻也分得清清楚楚。
宁珏是很意外的,她其实并不要谢一尘真的离婚,她只是要谢一尘的态度——不怕离婚,不怕这世间的艰难,无畏地爱着她。但谢一尘总是言出必行的,赶在十月假期前离婚,假期还带宁珏和姜望罗宾一道出去旅游。